却不知她还在不在长京。
宋游擦拭的动作慢了下来,三花猫敏锐的察觉到了,于是探头好奇的盯着他看。
“道士……”
“嗯?”
“你想什么?”
“我想明早雨可能会停。”
“伱怎么知道?”
“猜的。”
“你还说你不会算命!”
“……”
宋游暗自摇头,继续擦拭。
……
次日清早,雨果然停了。
道人带着马和猫再次上路。
今日刚好是二月初一。
此路过去,正好是西城门。
从清晨走到黄昏,踏上一座小坡时,长京城便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一面极其高大的城墙,从小坡上翻下来时,离它还有段距离,可左右依旧差点看不到尽头。今日小雨停了,暮霭却格外浓重,远方的一切包括那座长京城都笼罩在沉沉暮霭中,远远看去,有种梦幻感。
宋游驻足与它对视,没有说话。
虽然长京也只是其中一个途经点,只暂时歇息,并非目的地,可从逸都走来,他也用了两年多的时间。
这两年多以来,真是跨过千山万水。
曾在凌波除过水妖,在安清看过柳江大会,无数江湖英雄比斗,曾与千年的燕仙交谈,邂逅过斩鬼的绝世剑客,曾走过大山间的妖鬼集市,于数百里荒山之中与大山神灵对饮,去云顶山上寻过仙,也曾在镜湖夜泊,星光全在水,渔火欲浮天……
不知多少日出日落,多少风景人情。
上万里路,汇聚成画,都在眼中。
人这一生,是由走过的所有路、看过的所有风景、认识的每一个人和说过的每一句话、读过的每一段文字、做出的每一个细小的选择构成的。
当然,宋游也还记得,自己曾感念于一位江湖女子对友谊的赤忱之心,与她定下长京之约。
如今终于到了这里。
这座天下最繁华的城市,这个时代的世界最中心,无数人心中的梦。
也到了赴约之时。
远远看去,只见烟雾中的城池,只见那宽广的城墙,近处尚能看见人来人往,远处便看不清了。
那位女侠会在城外吗?
宋游并不知晓。
仔细算算,吴女侠当时是直奔长京而去的,栩州过去不绕路并不算远,即使走得慢,中途耽搁,也应该在明德二年春天结束前就到这里了,最迟初夏也该到了,再不济夏末,而现在距离明德二年的夏末已经过去了一年半。
宋游既不确定那位女侠还是否在长京,是否还好,也不确定她当时说的话是不是只是一时兴起,高兴之下冲动而言,之后来到长京,来这里转过几次或几个月便觉得无趣了,没有意义了,便放弃了。
或者等的时间实在太长,一年多还没等到,也就觉得自己不会来了,或者觉得自己来了长京也没有去找她,便不再来等了。
或者这倒春寒的时候长京实在太冷,不想出来转,也就不来了。
说很想见到她倒也没有。
当初两人相识不久,接触也不多,有多深的交情谈不上。
不过宋游很想知道,在这个年代的江湖中,是不是真的有人能因为想保住一份友谊、一份难得的缘分,便连着一个月每天都来西城门,又连着二十多个月每个月初一都来这里等待。
这本身是一样珍贵的东西。
宋游站了许久,终于迈步。
往下走,也往前走。
路旁桃花三两株。
城墙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城门口人来人往,车如流水马如龙,这座大晏都城渐渐展现出了它威严繁华的一面。
城门旁贴着有布告,和逸都城外差不多,大致是告示、通缉令和悬赏令等等。
许多人围在那里观看。
其中有道身影,穿着灰黑色的冬衣,裹得很厚,头发披散着,毛毛躁躁的,也站在人群中,高高仰头看着布告。不过很快她就觉得没趣,转身在空地上踱着步转悠几圈,像是等待接活干的闲汉一样,只是没多久,又踢起了地上的碎石子儿,不知不觉踢到了官差的脚下。
官差呵斥她,她连忙认错。
再一转身,只见一名道人,一匹枣红马,一只三花猫,满身风尘,正与她对视。
宋游默默看着她,感触不已。
原来真的有人会用两年的时间来等一位友人,为了一段缘分,每月都来一次。
女子也愣愣的盯着他,充满意外。
好似陌生了,又好似不敢相信。
终究是江湖人,只见她咧嘴一笑,便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道长!好久不见!”
道人亦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女侠,好久不见。”
当年一别,已是两年的风霜了。
桃花不误春约,故人也不曾失信。
这番相遇,和当年一样难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