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游又将肉干与血肠分给剑客。
肉干就是很普通的风干肉,血肠则似乎是寒酥的特产,多半也是逢年过节才能吃得起的东西了,只是他是外地人,不太能吃得习惯。
宋游几口喝完了肉粥,将血肠分给了病迁坊中的老年人,回到屋子,收拾好行囊,便与僧人一同,准备离去。
一时病迁坊热闹了起来。
道人与僧人住在病迁坊中间的一间屋子,从这里到坊口也就几十丈远,却聚集了不知多少病患,且越聚越多。
但凡还能走得动的,都聚在了两旁,沿街相送。
“先生要走了吗?”
“大师今后去哪?”
“多谢先生和大师啊……”
“先生是神仙下凡啊……”
“大师乃是真菩萨……”
“小人给先生和大师磕头了。”
“先生和大师大恩大德,老身怕是这辈子也报答不了了。”
杂乱的声音在两旁此起彼伏。
僧人和道人表现不一。
僧人会十分耐心的一一回复,告知他们自己为何要走,之后又去哪里,安抚他们的心,又与他们一一道别。若遇到有人行礼,逐一回礼,若遇到有百姓下跪磕头的,都连忙去搀扶,不厌其烦,不辞辛苦。若遇到有人解下身上的首饰赠送,则统统回绝,反倒将自己早上没有舍得吃的菜包子送给了一名染病不久的幼童。
道人则要安静许多,只迈步从中走过,用一双平静的眼睛看着两旁的百姓,体会着这一刻,若有所思。
这真是他少有经历的场景。
道路终究不长,走得再慢,也没有多久就到了头。
“阿弥陀佛,外面天寒,勿要久留,还请回吧。”僧人转身站在病迁坊门口,面对众人,双手合十,深深施礼,“贫僧便先行一步了,愿在场的诸位施主都能得以痊愈,佛祖保佑,今生无病无灾。亦无需多念,天地之大,行善自然同心。”
“在下也告辞了。”
相比起来,道人的话要简短许多。
两人先后转身,一个十分果断,一个一步三回头,都渐渐离开了此处。
……
即使是除夕,寒酥街上依然清净,路上还留着昨夜的雪。
道人与僧人缓步走在前边,剑客与两匹马跟在后头,三花猫比较自由,时前时后,这里闻闻那里嗅嗅。
让人感到安慰的是,虽然大部分街面上都是雪,可也有几户门前的雪是被清理过的,有时走到街巷某处,还能听见有铲雪的声音,能从三花猫扭头的方向辨别出铲雪声的位置,刷刷刷的,在雪后寂静的古城上空回荡,让人觉得异常干净,好似铲雪的同时,也在清洗耳朵似的。
“听道长说,道长自幼便在山上修道?”
“从小被师父捡到的。”
“难怪道行如此之高。”
“……”宋游没有与他客套的否认,只又问道,“大师又是何时出家的呢?”
“贫僧二十二岁出家。”
“二十二岁?”
这倒是让宋游有些意外。
别看这名僧人面对妖疫有些无力,常常自称道行浅薄、法力低微,其实道行实在算不上低了,宋游遇见过的很多修行人都比不上他。
而面对病症是否轻松,道行虽也有关系,却也要看是否精于此道。
“贫僧原本出身于一大户人家,少时不懂事,年轻时也纨绔,做了不少错事,后来得师父点化,这才醒悟,出家为僧。”僧人说着,表情却是十分平静,面带微笑,“所以为僧要晚许多。”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贫僧也这么想。”僧人虽然疲惫,声音却十分平静,“今生已然如此,不可更改,那便多行好事,只愿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正大。”
“大师之后又去何处呢?”
“寒酥不止城中才有百姓,大多百姓仍在城外,如今贫僧已在城内尽了全力,自该往城外走了。”僧人说着,停顿一下,才又说,“虽说城外疫情不如城内严重,可想来城外百姓获得救治也会比城内更难许多,贫僧正好慢慢走过去。”
“这样啊……”
僧人听了微微一笑,十分从容,仍旧用了一句佛语来回答:
“贫僧曾听闻,佛前有花,名优昙华,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却能惊艳世人。”
“……”
宋游听了,也并没有说什么。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喊声。
“先生!大师!”
一行人便都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只见那名唤作金二的胥吏向着这边跑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