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九年还剩最后几天。
而明德九年腊月二十四那日雷公周康伯显灵、一道天雷打死当地邪神极乐神一事,实在被太多人所亲眼目睹,其中不乏文人与官吏,此事注定要被地方志与许多当世文人所作的随笔杂谈收入其中,大多已然动笔,所记大差不离,末了大多都会提上一句,街头目睹者众。
只是不知有多少能流传下去。
说不得会慢慢演变成个戏剧传说,会在民间传扬开来只是也不知有多少能传到千年后去。
到了除夕那夜,阳都城中依旧张灯结彩,喜气非凡。只是今年少了极乐神,城中除秽成功,喜气自然又添一分。
听说阳都城中已然选址,开修雷公庙,知州亲自下令搜请阳州工匠,以最高的五脏像规格为周雷公打造神像,其余雷部正神也都不少,至少要在今年春日就将周雷公的神像摆进阳都各大宫观中,以让后人祭祀瞻仰、感激供奉。
同时自那日雷公诛邪之后,阳都的好天气就没有停过,每日晨雾撑不过半上午,就被消弭干净,连连数日,河岸的梅柳都添了新绿。
明德十年新春。
道人找了一家临江的茶楼,挑个了靠窗的位置,一边看着下方清波流水、柳条摇曳,一边晒着太阳,听旁边桌聊天,懒散的消磨着下午时光。
自然地,茶是便宜的茶。
毕竟花的是自家猫儿的卖鱼钱。
旁边桌则是几位士大夫,不仅点了一壶好茶,还请了店中的茶博士来拉花勾画,点了几盘果子坐着闲聊,早在道人来之前就坐在这里了。
似乎他们的日子比道人还要悠闲一些。
“不说那日场景画石桥边不知多少人亲眼目睹,就是那声雷公怒喝,亦是传遍了整个阳都,城外十里青山都听得见!可还能有假?”
“非是不信胡兄,乃是此事实在过于让人难以置信!”
“唐兄此去长京,错过不少啊。”
“只恨没有早些回来!不过不管怎么说,那极乐神作恶阳都多年,总算被除了,也算是好事一件!”
窗外的阳光照得宋游眼睛不由微眯,犯了懒,昏昏欲睡。
“我还听说啊,前面几天,知州梦见一只三色花猫,花猫告知他城中一个桥下是空的,里头藏有许多珍奇宝物、珍稀药材。知州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就叫手下人去挖,果然挖出许多珍奇宝物,很多都不认识,全是那极乐神藏的,你说这事奇不奇异?”
“三色花猫?”
“正是!”
“那些宝物呢?”
“说是梦中三色花猫对他说,叫他拿去换了钱,补偿那些被极乐神‘散了财’的人。”
“哦?”
满桌人顿时皆肃然起敬。
“那定是仙猫了!”
“我得写进书里!”
“……”
宋游听着也不禁露出笑意,随即打了个呵欠,困意越浓,宜回家中床上做神仙,于是数了数钱,起身准备结账。
就在这时,却又听旁边桌说:
“唐兄刚从长京回来,可有听说长京有什么消息?陛下身体如何?还是没有立储吗?”
道人抿了抿嘴,便又坐了回去。
“自然有听说,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长京大街小巷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人人皆在谈。”一名男子摇头叹息,“听说陛下最近一年几乎已经不上朝了,常年卧病在床,又变得喜怒无常,君主无道,莫说朝中了,就是长京街头也多了不少乌烟瘴气。”
“陛下不是前年年中就很少上朝了吗?”
“那时还是会上朝的。”
“那国师呢?”
“国师早就不在朝中了。好在有个俞坚白,如今担任宰相,时常代理国事。倒也称得上是个贤相。”
“储君……”
“国家仍无储。”
即使是这离长京千里之外的阳都,士人听说此言,亦是连连摇头,叹息不已。
道人在旁边饮茶,默默算着。
前年年中也就是明德八年的年中,宋游刚刚在丰州破灭了国师的图谋,皇帝的大计自然也随之烟消云散。考虑到消息传回长京需要时间,老皇帝消化这些信息要时间,传到阳都士人耳中也要时间,那时皇帝就不上朝了的话,很可能是听闻丰州业山之事,受了打击。
只是皇帝仍未立储君……
宋游亦是不禁摇头,眯起眼睛。
当初劝解他早立储君,立谁都行,老皇帝果然是听不进去的。
想想倒也合理——
这般帝王,纵使天帝托梦,恐怕他也不见得会当回事,若是晚年再暴躁昏庸一些,天帝他怕也敢罢黜。
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算算时间皇帝大限也快了。
“店家,结账。”
宋游抿着嘴,走出茶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