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4章 遁世天宫的大羿
武山市，葛灯家宅的贵宾客房。
当天晚上。
将隔壁卧室的女儿哄睡后，穿着和服式睡衣的拉娜拉开纸门，来到榻榻米上看书的丈夫身边。
拉娜瞥了眼书本，说道：“明天就要开始举行仪式了，你们等待那个仪式已经很多年了吧？我以为你会非常激动，至少不会翻看与武神王无关的东方历史书。”
德普先生淡淡一笑，平静中透着十足的傲气，“葛灯一郎老师去世后，普天之下，再没人比我更了解武神王的历史。
如果等到仪式即将开始我还在临时抱佛脚，那我也不配复活教‘高级录事官’的身份了。”
“你现在让我很陌生。”拉娜神色复杂道。
“除了武神王复活教的事，我对你没有任何秘密。即便是武神王复活仪式，我也没瞒着你，我将你和克洛伊都带来了。”德普先生道。
“你应该明白，我过来不是信了你的武神教教义。我愿意带克洛伊陪在你身边，是希望你被亲情羁绊，不至于走上最后的不归路。”拉娜道。
“我很理智，甚至比你本人更理智，也更清醒。”德普先生合上书，问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成为武神王信徒的？
或者，你有没有好奇，我和葛灯熊二是什么关系？”
“我正在疑惑呢，结婚这么多年，从没见你和他联系过。要说多年老友，再相聚应该很兴奋，很愉快。
下午碰面时你们却都板着脸，语气也很不客气，我在边上待着都尴尬。
他是你在复活教的教友？他和你信仰武神王有什么关系？”拉娜好奇道。
德普道：“我是葛灯熊二父亲的学生与传人，和熊二本人没太深的交情。
我很尊敬我的老师，见他儿子不学无术，败坏家风，当然会感到惋惜与愤怒。”
“熊二怎么了？他是市长，身份不低，待人和善，也不像坏人。”
拉娜对熊二的印象还不错。
“他放弃了祖辈坚持的几万年的武神王信仰，变得和你们一样，认为武神王的历史是虚假的。”德普先生生气地说。
“这不算不学无术吧？”
拉娜对熊二的印象更好了。
生于邪教家庭，却能出淤泥而不染，明显是个有大智慧、大觉悟的人。
“对信仰复活教教义的我们来说，他就是不学无术。”德普先生叹道：“他父亲葛灯一郎是剑桥大学历史系主任，也是我的老师。
哪怕武神王历史是最热门、最吸引人的历史学专业，哪怕我本人也选修了这门课，可当年的我，和如今的你们差不多，很唯物主义，并不相信那些历史。
顶多觉得武神王是一位超越亚历山大大帝、凯撒大帝的‘世界级帝王’。
葛灯教授用深入浅出的讲述、细致入微的论证、符合逻辑的推理，为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让我认识到自己的浅薄。
生我者父母，成就此时之我者却是葛灯教授！”
拉娜愤怒道：“原来是葛灯一郎毁了你！堂堂剑桥教授，竟然是个邪教头子，还诱惑年轻的学生误入歧途，太可恶了。”
德普先生不悦道：“这种时候你要和我吵架是不？”
“我实话实说，怎么就招惹你了？”
“葛灯老师是我最尊敬的人，你当我的面骂他，不是挑事是什么？”德普先生道。
“可他.咦，葛灯一郎，我似乎有点印象。”拉娜忽然面色微变，喃喃道。
“你没印象才奇怪，当年的葛灯教授就如同此时的我，是研究武神王历史的知名专家”
说到这儿，德普先生不由唏嘘感慨，“当年武神王历史教授的社会地位，和现在完全是天壤之别。
那时，武神王历史是最热门的学科，是民间最热门的话题。
这个领域内的专家是社会上最大的明星。
经常有考古武神王遗迹的教授上电视接受专访，或登上新闻头版。
你是记者，肯定看过与葛灯教授有关的采访。”
“关于过去的虚假记忆，我现在差不多忘光了。都是虚构的，没必要记。”拉娜道。
顿了顿，她又道：“在真实的历史上，压根没有武神王，或许也没有葛灯教授，没有你。
至少没有武山市。
这座城市在原来的历史上压根不存在，就一片海域。”
德普先生淡淡道：“拉娜，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此时此刻，此方宇宙，这一现实中，你的记忆才是虚假的。”
“亚历山大，你只是历史学教授，不是时空理论大师，你要相信真正的专家，比如，参加时间起源之战的正联英雄。
比如，主导重启的银河上将。
比如，参与无限地球危机全程报导的名记，我！”拉娜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你，你们都太傲慢了。”德普先生叹道：“在无限地球危机前，你们的记忆，你们的历史，都符合‘现实’。
那时，你的记忆是对的。
那个时候，现实中没有武神王，武神王的故事也没出现。
但在无限地球危机后，宇宙、时间，全部焕然一新。
符合现实的记忆和历史，才是真记忆、真历史，而现实的基础是物质。”
德普先生指着窗外高耸入云的山峰，道：“看到了吗？武神山，世上最高山峰，超越了上个宇宙中的珠峰。
你用脑袋撞它，会头破血流，你去爬山，会非常劳累，你在山上寻找，可以找到很多珍贵的草药。
它比一切都真实。
建在山腹中的武神王陵寝，也真实不虚。
符合这些‘真实’的历史，就是真的。
符合你们旧记忆的‘现实’，曾经存在过，现在没了。
过去的平行宇宙，要么在反物质浪潮中湮灭，要么逆转本源，成为重铸新世界的原材料。
新宇宙有自己的新历史，无论历史发生在万天仪内，或单纯发生在时间线上，它都是‘现今宇宙’真正的历史。
你记忆中的历史，反而不符合现在的‘现实’。
你们能活在这个现实中，甚至可能不是一种自然现象。
是银河上将记忆了你们，你们和你们的记忆才得以保存。
个人行为扭曲自然法则，必有副作用。
副作用就是你们与现实相矛盾的记忆。
你们有两套记忆，一套源自上个宇宙旧历史，一套是这个新宇宙的真历史。
两套历史都是真的，只不过它们来自两个不同宇宙。
就像两个不同国家有两种不同历史。
偏偏你们移居到新世界，却坚称自己的历史才是真的。”
拉娜眉头紧蹙，很想大声反驳，可德普的话似乎没有太大的逻辑漏洞。
德普叹道：“你们当我们是‘扭曲现实’的产物，在我看来，你们才是被扭曲的存在。
你们就像那位‘巨人灯侠’孑遗。
他来自上一个宇宙，母宇宙毁灭，他独自活下来，还来到新的宇宙。
他只一个人，没产生‘自己是现实，其余人是扭曲产物’的错觉。
你们人数较多，话语权较重，还有银河上将站台，然后你们扭曲了现实和历史，让真实变成虚构，用旧日的历史取代了现在的。”
拉娜神色复杂地看着丈夫，“当年葛灯一郎就是用这些话说服你的？”
德普摇头道：“当年银河上将都不知在哪呢，重启的概念也无人知晓。
当年只有一个历史，一套记忆，你们都是正常的，还没有‘变异’。
我成为他的门徒，也非一句话、一番长谈的结果。
我跟他学了八年，研读了很多他个人的、他收集的著作。
那些书都在葛灯藏书室，葛灯熊二随时都可以翻看，结果他不看、不学，现在沦为和你们一样的‘异类’，所以我骂他不学无术，丢了他智者父亲的脸。
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去老师的书房看看。
等看完那些书，你一定会改变想法哎，算了，明晚之后，你的世界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不用读书了。
现实的基础是物质，真相的基础是符合现实，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比什么都更有说服力。”
武神山郊外，隐身飞行器上。
海王皱眉道：“这个德普似乎不是脑残狂信徒，他的信仰源自逻辑自洽的理论.说实话，我都没信心能反驳他的这番话。”
“德普当然不是笨蛋，他有六个博士学位，量子物理、哲学、国际关系，都是他擅长的专业。”大超道。
“你认可他的话，咱们才是异类，咱们的‘真实记忆’其实是真实的谎言，对上一个宇宙而言真实，与现在宇宙的现实却不契合？”海王问道。
大超叹道：“物质并不一定是现实的基础，思想也能创造物质。
主导重启过程的不就是思想和意志吗？
哈莉还说咱们的多元宇宙就是一枚善与恶两种思想组成的念头。
在这样的世界，真与假之间的界限就像海与天，很模糊，分不清。
活在当下、享受现在才是关键。”
第二天，一年一度的武神节正常举行，拉娜尤其喜欢“35家”贵女表演的祭祀舞蹈。
“我敢保证，就这些小姐们的舞蹈水平，即便外星高等文明看了也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声‘非常好’，‘武神王祭祀舞’甚至可以成为地球文明的一张文化名片。”
葛灯市长眼睛一亮，胖脸上露期待的笑容，“德普夫人是闻名银河系的记者，如果帮忙推广一下的话——”
“熊二，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跪坐在榻榻米另一端的华服老人喝道：“这是献给武神王的舞蹈，外星鬼畜哪配观看？”
“井田先生，现在地球已经步入星际化，你该睁眼看世界啦！”葛灯市长叫道。
“目光短浅的人是你，星际化算什么？几万年前吾等先祖就征服了星空。”井田老头道。
首座的威严老人沉声道：“井田，熊二，你们都闭上嘴巴，不许再吵！在武神节上，只能有欢歌与笑语。”
“哈依！”井田老头立即点头行礼。
葛灯市长撇撇嘴，没任何表示。
拉娜识情识趣也不再多言。
祭祀舞结束后，35家族的大佬又聚在山脚下，面向武神山献上珍馐美食。
完成仪式后，美食就成为所有人共同的自助餐。
无论是35望族的贵女与老人，还是市区的普通人，又或者来观光的稀疏游客，都能自己端着盘子挑食物吃。
拉娜吃得满嘴流油。
“太好吃了，瑰丽的风景，古朴优美的舞蹈，世上罕见的美食.你们武山市完全有成为银河著名景点的潜力。
山下先生，真的不需要推广吗？我可以写一篇‘武神山旅游攻略’，或者做个系列节目。”
“那太好了，我替全体市民感谢你。”葛灯市长兴奋道。
威严老人皱眉道：“朗小姐，你知不知道自己来武山市做什么的？”
“我知道，我只是想回报你们的热情招待。”
威严老人扫了周围一圈，低声道：“看来你并不信仰武神王，你若信，就明白我们压根不需要世人的关注，不需要旅游业拉动gdp。
既然你不信，为何还要来？”
“为了我丈夫，我不希望他出事。”
威严老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至少是个好妻子，勉强够资格参加今晚的活动。”
留下这一句，他便转身离开了。
德普先生兴奋道：“拉娜，山下先生认可了你。
你不知道，为了让你和克洛伊得到进入会场的名额，我费了很大功夫。”
拉娜之所以能偷听到他与复活教教徒的对话，就因为这段时间他频繁联系教会高层，费尽口舌为妻女谋取名额。
这番苦心拉娜不知道，也不想要。
“朗记者，你不该来的。”葛灯市长摇头叹息，“我是身不由己，注定了一辈子也无法摆脱这群邪教徒，你不同，你是自由的。”
“熊二，我真为葛灯老师感到悲哀。”德普愤怒又失望地看着葛灯市长，“主持‘复活日’荣耀本该属于你，这是葛灯家族数万年守护陵寝的回报，可你.”
他摇了摇头，拉着拉娜离开了。
待日影西斜，武神节正式结束。
也是在那个时候，拉娜朗抱着女儿，跟随“35家”的人开始爬山。
浩浩荡荡超过一千五百号人，除了当地人，还有很多类似拉娜这样的家属。
“我们要去哪？为什么不坐缆车？”爬了半小时，拉娜开始感到手脚酸软。
“把克洛伊交给我。”德普从她手里接过女儿，一边继续往上攀爬，一边说道：“这就是觐见武神王的礼仪，从山脚爬到武神王的宫殿门前。
不借助任何外力，只能自己爬，如此才显诚意，武神王才允许来客入门。”
“武山比珠峰都高，即便山脚海拔已经超过一千米，爬到山巅也至少要好几天，我都不一定能坚持得下来，那些老人、孩子和贵女们扛得住？”拉娜怀疑道。
“不用到山巅，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一等就是五个小时。
拉娜满身是汗，气喘吁吁，德普更是累得差点虚脱。
但出乎她意料，那些老头连衣服和头发都没变得凌乱。
除了老脸红彤彤，说话有些喘气，几乎和在山下时没区别。
“他们都是功夫高手，连他们的家眷，那些表演舞蹈的贵女，也都练过武！”看到他们盘膝而坐，摆出五心朝天的休息姿势，拉娜恍然大悟。
德普咕咚咚灌下半瓶矿泉水，喘息着说：“这不是理所当然嘛，武神王的信徒不练武怎么行？我也练过武，可惜没天赋。”
拉娜环顾四周，此地海拔大概三千米，连半山腰都不到，但这里有一个背靠主峰的大平台，差不多有大都会国际机场那么大。
平台经过修理，很平整，很辽阔，没太多建筑。
“这里是人类反抗诸神残暴统治的大本营，是武道的起源之地，是人类英雄演练武术的斗场。
你看周围的山壁，看地上的深深刻痕，都是五万年前人神大战留下的痕迹。
诸神曾九次围困武神山，七次战到这座平台上。
你知道这平台叫什么吗？它就是传说中的‘戮神斗场’。”德普放下水瓶，语声豪迈地说。
“你别糊弄我，我看过武山景点导航，这里明明就是‘观月台’，站在这里看月亮升起，非常壮观。”拉娜道。
德普摆摆手，“你随意，山下教宗在叫我，仪式要开始了。”
拉娜就抱着已经睡过去的女儿，站在人群中观看他们准备祭祀仪式。
之前德普向她坦白过自己“高级录事”的身份，但她不清楚录事的具体工作。
现在她隐约有点明白了。
就一个高级助理！
此时，他换上了样式古老且异常华丽的长袍。
像是东方的道袍，不过花纹与饰品更加复杂，整体上看更华贵。
主祭之人是山下教宗，德普是协助他祭祀的礼仪官。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复活教的干事们才换上祭祀之礼服。
教会普通信徒则搭建好一个圆形的木台。
总计68位登台祭祀之人，其他人围在木台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