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诏狱
阴森逼仄的走廊两端,一个个人满为患的牢房内满是蓬头垢面的身影。
沙丁鱼罐头一样的房间里,许多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发馊的饭菜和排泄物铺满了地面,让这里看上去不像是牢房,而是养殖牲畜的猪圈、牛圈……
曾经权倾朝野的大人物们,此时却像是一只只牲口,仅仅是为了一小块能够躺下休息的空地就能拳脚相加,在肮脏污秽的粪便中打滚。
刚刚换上囚服的黄子真目瞪口呆的看着沿途牢房,浑身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
令人作呕的粪便气味,远远传来的凄厉惨叫声,那一个个像是圈养牲畜般,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
一想到自己也会像他们一样沉沦在这炼狱,黄子真胃里一阵汹涌翻腾,一边干呕一边绝望呢喃。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呕……”
在他身边,两名押送他的锦衣卫勾勾嘴角,拍拍他的背心温柔安慰道。
“诏狱条件有限,黄大人您多担待,只要将就着住几天,相信你很快就会习惯的。”
闻言,黄子真呼吸一滞,绝望抓住锦衣卫的手,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不!求求你,把我单独关一间吧,我不要跟他们一样。”
视线一扫,看着牢房里一个个沾满粪便的脸庞,黄子真浑身像是有蛇虫鼠蚁乱窜,又是一阵干呕。
“唉……黄大人,您要理解,国家没钱啊,这诏狱一共就这么些牢房,哪儿能跟您两千多栋宅子比啊?”
话音未落,另一名锦衣卫也帮腔道。
“就是,别看我们诏狱地方小,但特别有人情味,住起来肯定比你那些深宅大院更温馨!”
“…………”
人情味……温馨……
那是粪便发酵的味道和温度吧……
就在黄子真陷入绝望之际,锦衣卫毫不留情的再捅了一刀。
“您也别担心,所有人刚来的时候都和你一样,等待上几天就习惯了。”
“不!
”
羸弱徒劳的挣扎在武夫眼里就像个笑话,两名锦衣卫不由分说押着他往里走,沿途牢房里有人认出了黄子真,挤到精钢栅栏旁,丧尸般伸出手哀嚎道。
“黄大人!黄子真大人!我是费安啊!我给您送过一栋房子啊!求求你救救我!等我出去必有重谢啊……”
凄厉的嚎叫声让黄子真浑身一抖,看着那似曾相识的肮脏面孔,他仿佛见到鬼一样,任由锦衣卫拖着快步离去。
我没有!
我不认识你!
你别乱说!
然而,却是往诏狱深处走,犯人的身份地位越高,有“交情”的人也越多。
这些被关疯了的家伙像是溺水之人,任何一根稻草都会被他们死死抓住,也不管有没有用。
“黄大人!捞我出去!我倾家荡产报答你!”
“黄子真,救我出去,不然你那些把柄我全部抖出来!”
“黄子真……”
“黄大人……”
…………
沿途“热情”的欢迎仪式让黄子真冷汗直流,心中更是涌起无尽悲哀。
堂堂天潢贵胃,公卿大臣,为何沦落到如此地步啊?!
很快,黄子真被带到了诏狱的核心区域,这里毕竟是关押高官的地方,条件比外围要好一些,至少不像是牲口住的窝棚了。
当他被关进一间牢房后,周围的人立刻围了上来。
“黄大人!你怎么也进来了?!”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黄子真绝望惨笑:“【镇国公】血洗朝堂,不止是我,后面恐怕很多同僚都难逃一劫……”
“怎么可能?!
”
“疯子!疯子啊!”
原本还指望着有高官能把他们捞出去,但连黄子真这样的重臣都陷入诏狱,众人彻底陷入了绝望。
许久之后,有人回过神来,抓着黄子真仔细询问。
“黄大人,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我家里……”
表情一滞,黄子真投去怜悯的眼神,斟酌片刻后,幽幽开口。
“戴大人,您全家老小……都被打入大狱,抄家的人把您各地的家产全扒了出来,抄了十几天都还没抄完……”
童孔缓缓放大,问话之人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晕了过去。
“戴大人!戴大人!”
众人赶紧一通抢救,又是掐人中,又是扇巴掌,好不容易才把他唤醒过来。
“苍天无眼啊!暴君率兽食人!祸国殃民!我大旻千年国祚毁于一旦啊!
”
杜娟啼血般的悲鸣引得众人眼眶发红,心有戚戚焉。
“黄大人,那我家呢?”
“你家……也差不多,只不过你儿子……英勇不屈,和抄家的【神武军】发生了冲突,被当场斩杀……”
像是被一道惊雷噼在身上,问话之人踉跄两步,双目失神瘫软在地。
他老来得子,从小溺爱,明知自家儿子嚣张跋扈,在外面坏事做尽,也舍不得教训两句。
但没想到,【神武军】可不惯着他,直接就把他宰了……
“刘大人节哀顺变,其实贵公子得个痛快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否则以他犯下的那些事儿,说不定要去刑场挨一遍千刀万剐……”
拍拍他的肩膀,黄子真苦涩安慰道。
“千刀万剐?!”
然而,被困诏狱,对外界信息两眼一抹黑的官员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黄子真。
在他们的预想中,最惨的结局就是被抄家,发配边疆,但没想到黄子真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看着众人呆滞惊骇的目光,黄子真惨笑点点头。
“【镇国公】杀神降世,现在刑场那边每天都有数百人被凌迟,数千人被腰斩、砍头……短短旬月之间,已经有几万人被杀害,尸骨堆积成山,大川之水都被染红……”
“而且,这些人当中,绝大部分都是朝廷公卿,国家栋梁,不知哪一天,吾等也会……”
悲凉的话语戛然而止,黄子真以袖掩面,老泪横流。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