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段氏心思一沉,把屋里人都屏退了。
“接连两日过来,”她道,“你定是有要紧事。”
“瞒不过您,”林云嫣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我想问些先皇后的旧事。”
小段氏惊讶极了。
昨日云嫣亲自去恩荣伯府送凉糕,小段氏就品出些滋味来了。
“你昨儿就琢磨这个?”她问。
“昨儿不全是,”林云嫣道,“傍晚回去时又遇着些状况,隐约窥出些端倪来。我也不好问别人,就跟祖母来打听。”
小段氏道:“你只管问。”
“在您看来,先皇后性情如何?她有忽然莫名其妙发脾气的时候吗?”林云嫣抿了下唇,直接道,“就是那种疯病。”
小段氏的脸色刷的一白,下意识拦道:“这种话可不能胡说的!”
拦归拦,也明白是自家人揣度事情,小段氏认认真真回忆了一阵:“我印象里的先皇后,温和知礼,进退有度。
你也晓得,我们这条胡同里住着的不是公侯伯府就是高官之家,而夏家受爵之前,走的都是下坡路。
平日里相处,都是客客气气,很少有邻里纷争,但没有踩低的、未必就没有捧高的。
大人们面子上讲究一套套,小孩儿很多也学,学得阿谀奉承那些,就不是人人喜欢了。
夏家里没有那样的,不卑不亢。
先皇后也是,她与你姑母是手帕交,以前也常来府里耍玩,我很喜欢她。
小姑娘家家的肯定也有使性子的时候,都是小打小闹,有时是她闹,有时是你姑母闹,闹上两三天,又好得穿一条裙子了。
你要说她有疯病,我反正没有亲眼见过,我不信。
当然,她在自己家里关起门来又是什么脾气,我也说不上来。”
林云嫣颔首。
没错。
祖母口中的先皇后,才是她一直印象中的先皇后。
小段氏问:“谁说她有病的?云嫣,这事千万谨慎。人死嘴闭,她都没法站出来说自己没病,家里人说的又要被质疑,这是往死人身上泼脏水啊!一旦她病了,大殿下也就……”
说穿了,皇位之争。
为了那把椅子,不择手段,编排编排已故的先皇后都不稀奇。
“的确有人想生事,”林云嫣笑了笑,“您放心,我会想周全该怎么去处理的。”
小段氏拍了拍她的手背。
回宝安园歇歇,林云嫣又请了汪嬷嬷来。
汪嬷嬷也正要寻她:“早上,他们府里也有人问先皇后的旧事,罚没罚过底下人,是个什么脾气。”
林云嫣一听,就猜极有可能是夏清知。
他听了庞枫一番话,各种情绪交杂,想探索真相亦不稀奇。
只是,打听之后呢?
或者说,这盘棋到底要怎么走下去。
目的,林云嫣能窥视七八成了,但铺开的过程却依旧云里雾里。
那庞枫有备而来,在夏清知心中埋下了先皇后有疯病的念头。
可夏清知既然是恩荣伯府子弟,能不清楚这事有多么要紧?他可以暗悄悄打听,但也会烂在心里,绝对不会张扬开。
夏家不张扬,又要通过谁的嘴传得满朝皆知?
若传不开,这消息就是无用的、废的。
总不能是指望着夏清知暴跳如雷吧?
夏清知查问许久,确定先皇后并无病症,气汹汹找庞枫说“往后不要胡说八道了”,庞枫被落了脸皮,两人吵起来、于是传开了?
还是夏清知告诉了李邵,李邵气不过寻庞枫麻烦?
这两种状况,走是走得通的,但谁能断言夏清知和李邵一定会走?
难道是等着庞枫旧事重提,惹恼夏清知?
林云嫣深吸一口气。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把棋盘给掀了吧!
午前,林云嫣进了慈宁宫。
皇太后见她一脸严肃,不由担忧:“什么事情这般谨慎?”
林云嫣在娘娘身边坐下,左看看、右看看。
王嬷嬷会意,把其余人手都屏退了。
林云嫣这才附耳过去,与皇太后耳语:“我也是意外得了消息……”
皇太后的眸子倏然一紧:“当真?”
“真的,”林云嫣颔首,“您知道的,我姑母与先皇后闺中熟悉,也曾一道玩香。
姑母有一本手记,上头记了各种配方,其中就有宁神静心的。
那同仁斋的大夫给病人配了差不多的香料,原本也不图它治疯病,就是个宁心的意思。
却不晓得怎么叫人给联系在一块了,眼瞅着就要往先皇后有病上头铺过去。”
“真是胡乱拉扯!”皇太后气愤道,“宁神的香料左不过就那些,配来配去也就是那么点花头,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可不是嘛!”林云嫣附和道,“可您也知道,八竿子打不着的,有用的时候,就打着了。”
皇太后叹息着摇了摇头。
的确是这么一个道理。
“再说了,恩荣伯府如今不让姑娘们玩香,这在我们邻里间也不是什么秘密,”林云嫣又道,“两厢凑一块,越发说不清了。我怕失了先机,一打听到状况就来禀报您了。您看这事,是真是假,又要如何?”
皇太后神色凝重。
“若是假的,自然不能让先皇后蒙冤,”皇太后道,“若是真的……”
她想到了李邵。
把江山传给疯后所出的李邵?
不知情也就罢了,可她知情了,怎么能那么做?
她不能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大顺天下!
只是,如今内忧外患,绝不是处置此事的好时机,得几番斟酌、徐徐图之,将对皇家颜面的损伤降到最低。
“先弄清楚真假,把局面握在自己手里,”皇太后道,“以及不管真假,恩荣伯府都给哀家闭紧嘴!”
林云嫣垂眸:“您要召见老夫人吗?”
皇太后思考着,道:“不,哀家不会在此时召见她,云嫣,你去见她,问她夏家一句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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