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贵妇人与谢氏贵女似是约好了一起拜佛,出门后,同乘一辆马车,赶去临安寺。
二女入寺烧香……
夜深。
就在甄淑媛与谢令姜挽胳膊,在大多数临安寺僧人的陪伴下,参观主佛殿之际。
随着她们的马车低调过前来的欧阳戎,正一身常服站在后方某座寂寥的偏殿。
等待了会儿,终于秘密见到了善导大师与秀发小沙弥。
师徒二人进门,欧阳戎上下打量了下。
入京风光一趟,这位白须老僧瘦了些,反而是光头小沙弥脸蛋胖嘟嘟了点,看来洛阳宫廷的斋饭还不错。
他不禁瞧了眼这位披紫金袈裟、仙风道骨的“大聪明高僧”。
有些叹息。
活该大师能成高僧,不是没有道理的,瞧瞧,什么叫高僧的自我修养。
“县太爷!”秀发开心脱口而出。
善导大师屈指敲了下秀发的光亮脑壳:
“笨徒儿,还喊县太爷做什么,明府现在可是一州之长史,不可乱喊以前官职。”
欧阳戎摆摆手,不在意道:
“只是个称呼而已,无需拘束,对了,下官还没恭喜大师,此趟洛阳之行,算是圆满归来啊,名利双收。”
他噙笑道。
善导大师立马摇头,诚恳道:
“明府说笑了。若是无明府那一番算无遗策的精妙安排,老衲恐怕现在还在偏远龙城吃斋念佛呢。”
老僧十分感慨。
秀发忍不住插话:
“师父,咱们在龙城不也是天天给女施主解梦抽签吗,去了洛阳其实也差不多,也就忙了点……唔!师父别敲了,疼……”
善导大师老脸一板:“痴徒勿再胡言。”
看了看两手委屈捂脑门的小沙弥,欧阳戎忍俊不禁。
少顷,他脸色恢复如常,认真说:
“这是大师本身厚积薄发,佛法精深,否则若是寻常僧人,送上门的机会,也把握不住,大师谦虚了。”
“是明府谦虚了。”善导大师叹息一声,感叹道:“不去不知道,这洛阳城真是繁华啊,好一个‘落花渐欲迷人眼’。”
秀发摸了摸自己的小光头,附和道:
“是啊,洛阳好是好,但就是太好了点,勾人心魄。
“再待下去,小僧与师父要长出头发了都,师父说,这叫烦恼丝,师父还说,再待下去,咱们就要忘记龙城和大孤山上的自家寺庙了。”
在善导大师脸色微变、转头抬手之前,秀发瞪眼,找了个借口,捂着脑门一溜烟跑了。
善道大师从门外收回目光,叹:
“哎,老衲这徒儿,净爱瞎说话,老衲回去后,罚他吃苦斋去,反思反思。刚刚一些戏言,明府勿当真。”
“嗯。”欧阳戎失笑。
二人在大殿中又闲聊了几句。
善导大师走近,多瞧了两眼欧阳戎:
“咦,明府这两日,可是有过艳遇?”
欧阳戎不动声色道:“不知,问这个做什么?”
善导大师摇摇头:“明府印堂白里泛粉,有桃色缠绕,明府前些日子,是有过桃花之运啊,艳福不浅。
“但是此桃运,似乎不容易渡过,可能会一直忧虑明府……”
某位不聪明高僧说起这个,头头是道。
“……”欧阳戎。
他脑海里立马想到与绾绾定情之事,还有不久前兑换的那个古怪福报。
难道与二者之一有关?
心里留了个心眼,他抬头,看了看淡定自若的白须老僧:
“大师还会看相,以前怎么不知道?”
善导大师当然不会说,他进京后才发现的,原来洛阳那边的权贵们很吃这一套,同行们靠这个都赢麻了,这是他进京后新扩展的业务。
善道大师一脸孤寂,语气高深莫测:
“老衲会的其实很多,以后明府就知道了。”
“好吧。”
俄顷,二人不再闲聊,欧阳戎提起正事:
“大师,此次礼部官员前来,是否是关于造佛像一事?”
善道大师颔首:
“没错,陛下的圣旨,这两日就会到,只比老衲稍晚。”
欧阳戎定定看着他问:
“浔阳城确实是好地方,可为何偏偏内定时,就敲定了此地?”
善导大师自若:“是老衲建议的地点。”
“那大师可知此事有多么劳民伤财?”
“知道。而且老衲还知道,大佛要在天下建造四座,皆选在天下南北十道的要害之地,江州乃是其一。”
欧阳戎皱眉:“那大师为何还……”
善道大师摇摇头:
“修建四座大佛,是望气士们的主意,老衲只是推荐了一处地点。
“老衲想,与其在别处劳民伤财,不如交给明府操手,老衲深知明府本领,定有周全之策,不会伤民。”
欧阳戎顿时沉默了。
沉吟问:“除此之外,大师一点私心都没有?”
善导大师有点心虚,咳嗽道:
“除了宣扬东林佛法,其实也有一点私心吧……
“虽然同为江南名寺,但在以前,匡庐山上的那些名寺占据地利,一向看不起我们龙城的东林寺,老衲有些富贵还乡之心,希望明府勿怪。”
欧阳戎不答,不置可否。
善导大师看着他,忽然说道:
“对了,陛下不仅要在天下四方,建造四座大佛,还要在洛阳建造一座举世瞩目的天枢。
“这才是重头戏,四方佛像,仅是它陪衬,此事好像是卫氏与上阳宫的望气士门捣鼓出来的,陛下很是心动,正要颁旨。”
欧阳戎一愣:“天枢?”
善导大师叹息点头:
“没错,一座召集天下之铜、尽全国之力修建的天枢,柱上铭记有周一朝功绩,矗立于神都,用于镇压大周昌运,以延盛世。”
欧阳戎眼皮子挑了挑:“还召集天下之铜?”
善导大师想了想:“那些望气士们好像是这么说的,听起来似乎需要不少花销。”
欧阳戎锁眉不解,脸上神情有些变幻。
善导大师温馨道:
“不过明府放心,老衲从陛下那里得知,建造大佛的州,应该无需为天枢出资出铜,能轻松不少。”
欧阳戎冷声:“这天下可不止有江州,江州富饶没错,可其他州呢?”
善导大师有点迷糊:“天下各州出一点,应该很容易凑齐吧?”
欧阳戎抿嘴,有些事没这么简单。
那位夫子作为一国之管家、厨子如何算账做饭的,他并不知道。
但是欧阳戎从县令提拔到江州长史,做了两个月一州之地的“管家”,他知道“算账”有多难。
治大国如烹小鲜,牵一发而动全身也。
“哎……阿弥陀佛。”
善导大师佛唱一声,与欧阳戎一样,垂眸不语。
大殿一时间陷入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