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风吹的梨树哗啦哗啦响。
几米阳光透过梨树的树丫,落在秋千旁的一袭青色儒衫身上,淡黄色的阳光照耀的儒衫青年的侧颜格外俊逸阳光,面颊精瘦,隐隐露出一股认真坚毅。可惜这一幕,赵清秀看不见。
“再等会儿,快修好了,替补一个旧配件就行……”
欧阳戎蹲在地上,周围一地的修补工具,他在秋千前埋头一阵折腾,嘴里有些碎碎念:
“那个,我还不渴,放桌上,先不喝……绣娘,秋千这玩意儿得时常检查,加固一下,甩飞出去就不好了,特别是喜欢荡秋千飞的高的……”
赵清秀捧杯走去旁边的石桌前坐下,放下冰凉酒杯后,她在阳光下,两手撑着下巴,微微偏头。
似是隔着缎带,认真看向蹲地上修理秋千的欧阳戎。
檀郎是早上来的,平日里明明很忙的他,今日没有去做啥重要事,大半天时间,他就是这样撸起袖子,提着小锤子、小撬棍等工具,在院子里到处检查,敲敲打打,发现哪些地方缺了东西,他就跑去外面集市淘一件,亲自搬回来;发现有什么家具松动了,就动手捣鼓捣鼓,修修补补……
赵清秀发现,檀郎好像做什么事,态度都很认真很专注,大到平日里的公务,小到家中的修补小事。
他好像有使不完的劲,文弱身躯,却是一个精力旺盛的人,执行力很强,想到就去做。
赵清秀也不是懒汉,就这样,大半天时间,她默默洗衣做饭,瞧着檀郎一路修到了院子里的秋千。
虽然赵清秀平日里不常玩此物,刚搬进院子那会儿,檀郎似是怕她无聊,亲手做了一个,她只是偶尔坐上去,感受下耳畔奔跑的风声,他不在的时候,却不敢自己上去多玩。
赵清秀不是怕担心摔跤,她有灵气修为,平衡感极好,摔不到她。
但是面对荡来荡去的秋千,不知为何,刚荡起的那一刻,双脚离地的那一股感觉就是令她有些害怕。
有些害怕,是没有为什么的。
所以这个秋千此前都是方家姐妹在坐,特别是那位方大女侠,特喜欢伸直一双腿,“呜呼”一声荡的很高很高。
后面二女不在了,秋千就闲置了下来,除了上次谢姐姐过来,坐过两次外,就只剩下庭中风在和它玩了。
赵清秀却有些爱听,风荡起它的声音。
“啊啊。”
桌边,赵清秀“注视”了会儿欧阳戎,突然发出些声响。
欧阳戎好奇抬头,擦了擦汗:“绣娘怎么了?”
他身子站起来了点,看到了蒙眼少女手指蘸着冰凉酒水,在桌上落字:
【檀郎不用修的,不是要走了吗,除了秋千,其它也没坏的,只是没那么好了,还能用】
其实赵清秀前些日子就听出了这支秋千坏了,没错,是听出来的,从它晃动的些许吱呀声中听出来,只是一直未和檀郎提过。
“说是这么说,可能是要走了没错。”欧阳戎笑了笑,又收敛表情,格外认真的说:“但只要还在这儿住一天,这儿就是家,自己家当然要好好收拾,哪怕它只是一天的家,那也是家啊。”
赵清秀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能感受到他话语里的某种东西……踏实且有力的东西。
她不禁低下头,有些讷讷,手指微颤。
【那要是有一天,我们破落无屋,只能住荒郊野岭的破庙了呢】
“那也得好好收拾收拾,有你们在旁边,咱们在哪儿哪儿就是家,屋顶漏了就去补,床坏了就打地铺……只要有我在,我有手有脚的能去干活,还能饿着你们不成,若咱们一起勤快点,什么日子都能有点奔头。”
欧阳戎说了会儿,笑了下,在赵清秀怔怔的脸色下,他补充一句:
“不过你家檀郎现在还有点出息,能让你们住个宅子,不至于辛苦的用勤劳去补,暂时可省去寻常人家的大多数烦恼。”
赵清秀突然摇摇头,一字一句写道:
【不,不管住什么宅子,咱们家都要勤一些,唔檀郎可以在家时休息下,绣娘会勤快,咱们日子过勤些,会有好多奔头哩】
欧阳戎笑了笑,用力点头。
“好。”
欧阳戎重新低头,蹲回地上,修补了一下秋千,才轻声道:
“其实,我是还在想着,把这座院子完完好好的放在这里,这样的话,若是生辰礼过后,你回了槐叶巷宅邸,却住的不舒服,可以再回到这小院住的,它总还在这里,算是一处避风的港湾,如何都是有退路的,咱们不受委屈。”
赵清秀小脸有些动容,抬起头,蒙住的眼睛似是在“凝”着他。
欧阳戎没有去看她,方便修东西,他干脆坐在了地上。
他动手能力本就很强,一阵捣鼓后,面露高兴之色道:
“好了。”
欧阳戎推了推秋千,试验了下后,站起身来,拍了拍手。
“加固了些,现在可以放心坐了。”
扭头看去,他发现绣娘重新端起那一盏酒,走了过来,两手捧盏,举给了他。
这黄縢酒,并不是黄酒,縢字,有封闭、缠绳之意,黄縢酒即是黄封酒,用黄罗帕或黄纸封口,而在大周朝,只要上好的官酒,皆是用黄纸封口,故而得名。
这一壶冰镇的黄縢酒,是裴十三娘早上特意送来的,知道自家公子会在院子里陪绣娘姑娘,所送之物也很讲究……
欧阳戎顺势在秋千上坐下,伸手接过被绣娘小手捂的热乎的酒盏,却发现杯中飘荡梨花瓣的冰凉酒面,已经矮了大半截。
酒水不足半杯。
欧阳戎看了眼绣娘。
她唇角格外的殷红,像身后垂柳的红墙,还沾了点水渍,是红墙湿润后的颜色,是一种压抑却热烈的红。
“绣娘不是不怎么喝酒吗?”
欧阳戎诧异问。
赵清秀刚刚在等他修秋千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走神,小口小口的抿了些。
面对欧阳戎的问话,赵清秀抬起的小脸,神色有些许茫然,一看就是继续走神了,没有听清他话。
欧阳戎失笑摇头,仰头一口气饮光酒盏。
这黄縢酒是美酒没错,度数对他而言,却不乍地。
欧阳戎心中闪过这念头。
而且不知为何,看见绣娘湿漉粉嘟的唇儿,他那即将突破一千三百数字的多余功德有点压不住的趋势,快要溢出来了……
“绣娘酒量不错……”
欧阳戎刚放下酒杯,准备夸上她几句。
面前这一袭白裙的倩影,蓦然扑入他怀中,如乳燕投林。
她两臂展开的抱住了坐秋千上的欧阳戎。
他一声诧异惊呼。
二人像合体般,秋千一下子晃荡起来,如飞一般。
午后的日头下,人与衣袖的影子投在红墙上,像一个字。
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