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难料。”张月鹿不掩忧虑,“如果开战,谁的获益最大?是朝廷,所以朝廷是最希望道门内乱的,还有那些隐秘结社,也会趁机兴风作浪,推波助澜。试想,如果朝廷一边拱火太平道,一边在三道之间制造紧张气氛,甚至是亲自下场,比如说伪装成太平道之人主动进攻太平道和正一道,结果会如何?”
齐玄素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说道:“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全真道和正一道却是两难。不反击,会承受来自内部的压力,反击,局势便会彻底脱离掌控。无论是三位副掌教大真人,还是其他什么人,都无法阻止。”
张月鹿叹道:“玄圣说过,开始一场战争很容易,结束一场战争很难。我相信三位副掌教大真人都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只不过明白是一回事,局势是否会按照他们设想的那般发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齐玄素重新开始吃包子,吃得很快,不管荤素,一口一个,又把那碗白粥喝光之后,方才说道:“这让我想起了你说的江南大案,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可以借机中饱私囊,但不能太过分,起码要有所收敛。这些道理极其简单,可问题是,所有人都指望别人来践行这个道理。”
“那些被祖庭处死之人,在沉船事故之后,他们明知道情况已经十分危险了,度支堂、市舶堂、北辰堂都已经注意到了江南道府,他们仍旧不肯吐出一些货物拿来过关。只要过了这关,度支堂、北辰堂的人走了,这江南道府还是他们的天下。但是这些人就愣是做到死不松口,哪怕最后身死抄家,也没有自掏腰包渡劫。他们都指望着别人吐出一些,正如他们开始猪油过手的时候指望着别人少贪一些。”
“你说今日的正一道、太平道、全真道是否也会这样,哪怕最后道门分裂,也没有一家退步,他们都指望着别人退步,最终玉石俱焚。”
张月鹿怔怔地望向齐玄素。
齐玄素道:“虽然有些人上人觉得他们与底层人的区别比人和妖的区别还要大,但在最根本的人性方面,那些大人物们又能高出多少呢?”
张月鹿在良久之后才轻轻“啊”了一声,似是认同,又似是无奈。
齐玄素叹道:“你我人微言轻,
离得太远,说这些也是无用。”
“那便说些距离我们更近的事情。”张月鹿转开了话题。
齐玄素问道:“什么事情?”
张月鹿道:“就算真要开战,也不是一时半刻之间的事情,整合内部,调运物资,战前动员,甚至合纵连横等等,都需要时间。当年玄圣镇压佛门,举道门之力,仍旧是提前准备了四年的时间。我要说的这件事却已经近在眼前了,这也是我们正一道和全真道这次反应如此迅速的原因之一。”
“到底是什么事情?”齐玄素愈发好奇。
张月鹿道:“六代大掌教飞升之后,大掌教尊位空悬,三位副掌教大真人轮流行使大掌教权柄,掌权的大真人被称为轮值大真人。今年是久视四十一年,前半年从大年初一到六月三十,由天师代行大掌教职权,后半年从七月初一到大年三十,由地师代行大掌教职权。今天是腊月初九,距离大年三十只剩下两旬的时间,接下来从正月初一到七月初一,将会是国师成为轮值大真人,行使大掌教权柄。”
齐玄素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关乎到两人命运的事情,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在这样的形势之下,道门上层应该会迎来一番人事变动。
当初全真道大真人刚一成为轮值大真人,就点了张月鹿做副堂主。虽说太平道大真人不可能主动与张月鹿这样一个晚辈为难,但世事无绝对,真要因为李天贞的缘故,在进行人事变动的时候顺带罢黜了张月鹿,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就算不罢黜张月鹿的副堂主,把她调到祠祭堂的安魂司,也是前途黯淡。
到时候,纵然地师想要提拔张月鹿,也要等到地师担任轮值大真人,或是只能在地方道府做一个副府主。
齐玄素与张月鹿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张月鹿离开玉京,那么齐玄素多半也要跟随离开,毕竟齐玄素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得罪了李天贞,难有出头之日。
三道纷争、道门兴衰、天下大势这样的宏大命题毕竟太过遥远,可人事变动却是近在眼前的大事。
齐玄素是个俗人,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张月鹿叹道:“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