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6章 教授(十六)
布鲁斯撇了撇嘴说:“是啊,看到一起凶杀案,立刻就能想到作案方式,三天解决了两个连环杀手的‘普通人’。”
这话刚一出口,布鲁斯的表情就僵硬了一下,他发现,他现在说话的方式,真是越来越像席勒了。
席勒却摊开手笑了笑说:“普通人就不能有点特长了吗?不过,你说到了关键,这正是这次版本更新,最大的优化。”
“不光是那帮连环杀手,你我也是一样,因为某些生而优越的条件,我们与普通人有隔阂。”
“连环杀手们感情薄弱,无法共情,不能够体会普通人的喜怒哀乐,你拥有高智商,还非常有钱,注定与普通人的社会渐行渐远,而我,生来就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也没办法以正常的方式,认识这个世界。”
“我们都脱离了普通人的生活,只能通过想象,来推测他们到底是如何活着的,哪怕你放弃自己富翁的身份,深入底层,可由于智商和大脑构造上的不同,你也很难完全的以普通人的视角去看世界。”
“在你看来,怎么会有人学不懂微积分呢?怎么会有人不能一夜之间背下来三本书呢?怎么会有人看不懂机器里的机械构造呢?可是,很多普通人就是不行。”
“于是,你便开始不断的怀疑,他们到底是真的笨,还是不肯努力思考?”席勒看着布鲁斯的眼睛,但是,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了一直以来的那种冷漠的笑意,这说明,他并不是在嘲讽谁。
可席勒的话语,却依旧一针见血,布鲁斯沉默的看着席勒,他承认,他的确思考过这个问题。
在面对普通人对于某些问题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的时候,布鲁斯真的感觉到很疑惑,因为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难题,甚至连问题都算不上,只要稍作思考,就能得到答案。
那么,他们到底为什么想不出答案呢?他们的大脑真的尽力了吗?他们表现出对于某件事的不在意,到底是想不出答案,还是懒得想?
“我猜,你得出的答案,应该是两者兼有。”席勒说出了布鲁斯心中的答案,他接着说道:“有些人是想不出,有些人是懒得想,也有些人是因为想不出,所以装作自己懒得想。”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这样的表现,构建了你对于普通人的印象,反正就是混乱、迷茫、一团糟。”
“对他们来说,整个世界处处都是谜团,想得到答案的得不到,想做的事做不到,不知从哪里来,不知要去哪里,就像徘徊于广袤土地上迷茫的幽魂。”
布鲁斯发现,席勒的眼神变得很不同,从前,当他去看席勒的眼睛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看到了无尽的深渊,席勒的眼神总是很深邃,好像饱含无数挖掘不尽的秘密,像狂风巨浪的海洋之中,一座没有尽头的大坝。
而现在,席勒的眼神变得很清澈,他想要说的话,想表达的情绪,一眼就能望到底,像是花园池塘旁边的鹅卵石。
“但其实并非如此。”席勒转过身去,给出了一个让布鲁斯有些讶异的答案,其实,刚刚布鲁斯已经认同了席勒的最后一句话,在他看来,普通人的生活,确实就是那样的,迷茫、无知,只看眼前。
席勒坐回了办公桌后,光线顺着办公桌旁的落地窗洒进来,他神情专注的看着布鲁斯说:
“你去了一趟贫民窟,看到拾荒者在温饱线上拼命挣扎,看到码头工人辛苦工作只为了糊口,他们的生活,对比起你大富豪的生活,简直悲惨到了极点,他们的智商和记忆力,和你更是没法比。”
“于是,你就觉得,他们的生活中,只有这些苦难,就仿佛行走在地狱,简直是太可怜了,你觉得他们一定是枯燥、蠢笨、毫无创造力的。”
席勒轻轻摇了摇头说:“普通人的世界,远比你想象的,更为丰富多彩,每一个奔波在路上的人,虽然有各自的疲惫,也有各自的希望,虽然时常感到痛苦,但也总能找到快乐,各有各的枯燥,但也各有各的幽默。”
“他们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特长,在许多方面显得非常平庸,但又偶尔会有一丝灵光闪过,他们没机会走上艺术的道路,但又总能用他们那丰沛的情感,创造出令人惊叹的艺术品。”
“他们会的不多,但格外容易满足,经常感到失意和悲伤,但解决的方法,却是简单的倒头就睡。”
“拾荒者可能会因为路过音像店听到自己喜欢的歌而开心,码头工人可能会因为今天自己打了一个漂亮的绳结而高兴。”
“布鲁斯……”席勒叫出布鲁斯的名字的时候,布鲁斯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那曾经是他的噩梦,或许是他的朋友,那个总是想让他笑一笑的人。
“你觉得,普通人笑,是因为除了笑之外,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应对生活中的苦难,但这个观点,实在是太过严肃和傲慢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只是单纯的高兴而已?”
席勒抿着嘴,对着布鲁斯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说:“你可怜他们,因为他们的物质生活不够优越,他们也可怜你,因为你很少发自真心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