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神拳门下,如石蛇般的问心石阶上,顿时安静了。
人群中,走出一个又一个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服饰不同之人,如临大敌般,自然分散开来,
形成一个表面散乱,实则紧密的包围圈。
待为首的老者话音缓缓传开后,一个个目光落在中心之人身上,静静等待着回答。
同时十数股气机神意,如无形锁链般锁定着其人。
一股无形的压力自发出现,天空中厚重的云层也泛起涟漪波浪,开始扭曲。
在此之人,实力最差都是名声斐然的大真君高手大佬,强者更有武林神话级别的大圣巨擘。
这样的阵势,在益州都是少有。
最近一次为二十年前,五门七派,两寺三家围攻明教大光明顶。
不过却一点也不夸张。
三大佛脉,灵台其一,算是传承悠远。
不过实际上,在益州,在以前,灵台一脉佛首,名声威势算不得什么。
因为比起那坐落烂陀郡,佛兴益州的烂陀寺,比起那称佛望京,受朝廷供养的白马禅院,
前者不仅落定于偏僻淮州,更是靠着道佛合流,这才勉力苦苦支撑着三大佛脉的名头。
这一点,甚至还为佛道两脉暗中诟病,耻笑。
在淮州陆沉后,灵台宗远遁海外,三大佛脉之名,更是摇摇欲坠。
但自从那位年轻的灵台佛首以七海盟名义登上益州,于万骨林斩杀小万佛寺杀生和尚,
再到传闻以一己之力,击杀攻破太阿山脉四大隐世势力,一统太阿山脉后,更是再没人敢轻视这一衰落已久的赤县佛脉佛首。
毕竟有人细数,被其斩杀,击败的大圣级武夫存在,甚至已经超过了双手之数……
这个实力,这份天赋才情……
看着山风吹拂,带起围阵中沉默之人那黑色大氅。
一声深深的叹息。
“佛首天赋堪称旷古烁今,一身武功更是臻至天下顶尖层次,何苦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此行事……
难不成当真要弃,贵宗在武林正道中,积累千年的余荫善意?”第五任神拳无敌,袁温清面色微苦,缓缓出声。
神拳门,每一任门主,都会继承神拳无敌的称号。
这是因为他们门中有秘术,只要突破大圣,便能耗费代价,引动当年第一任神拳无敌存留的纯阳烈日法相!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他才能感应到林末的出现。
那是一道真正磅礴如烈日般的气息,就那么盘桓于神拳山之外,吓得他连忙召集同道,商量决策。
最终经过数方比对,这才大致确定对方身份。
而一举叫破对方身份,也是仔细拟订的计划。
因为对方改变容貌,改变气息来此,必然不愿暴露身份,
而先一步将其叫破,或许能让对方投鼠忌器,甚至放弃出手。
只是……
林末轻声叹息,苍白邪异的脸庞上,原本的错愕神情消失。
不知何时,居然出现在一众人包围圈外,那巨大的山门之上。
“神拳门,神拳无敌,有趣。”他抬头,看着那神拳山最高处那赤色三尖状的宫殿。
“让我来猜猜,我之所以会暴露,应该是因为山上的这具法相吧?
肉身体魄羽腐,赤明态却依旧存在,而法相高悬于天,受万人供养居然能借此淬炼神意,凝练神窍……
这一步是……想要突破朝无我?”
果然世上从不缺少惊才绝艳之人。
正常而言,大圣五朝奠基,三觉蜕变。
其中五朝前二强化体魄,后三淬炼神意,炼化神窍。
前者还好,不过时间与资源的累积,后者却是如登险要之山,一步错,步步错。
毕竟神魂从不是轻便之物。
像朝邪净境界,神窍中的法相没入邪净空,借苍生邪念磨砺心意,类似于红尘炼心,
犹如剑走偏锋,稍有差池,轻则心神受创,法相污浊,重则直接走火入魔,神智沉沦于邪净空之中。
他之所以能迅速突破,一是有天赋珠的存在,再则是因为自身石佛如来独尊经,早便突破至照见诸法,自在观空的地步。
而眼前之人,不,应该是眼前这尊如大日般的法相,走的却是另一条路,
而所谓一代又一代的神拳无敌,某种意义上,其实是同一人……
“所以……怪不得会被看出来了。”
他叹息一声,低头俯视着此时大惊失色的袁温清等人,
周遭神拳山,由众人连亘而起的围势蓦然炸开,后者瞬间面容微白。
“你……?!”其中有几个身着袈裟的老僧,一身官服的中年人面色一沉,下意识质问。
“佛首究竟意欲何为?难不成真要当天下武林同道之面,行欺宗灭门的恶事!”
第五任神拳无敌,袁温清身上蒙上赤色的火焰,一股沛然气势冲天而起,沉声问道。
他居然是第一个从方才的气势震慑中醒来之人,说着便看向身旁。
话音落下。
“烂陀在上,清灯师叔曾言清凉大师天赋虽强,但杀性极重,总有一日将堕入魔道,引动苍生浩劫,
可惜当初出寺,欲提前消弭此劫,却被神秘人所阻……”一个长眉老僧站了出来,低头双手合十,
“所以这是我烂陀寺所留之因,虽老衲力有未逮,但就算舍去这一身皮囊,也要尽力了却此番因果。”
他是烂陀寺万云和尚,隶属罗汉堂,于寺中地位不凡,因此得闻许多隐秘信息。
其中包括太阿山脉的部分真相。
在他看来,曾经的赤县佛脉,灵台佛宗,如今行事,与那些魔门邪魔势力,已经没两样了。
为此,他曾熟悉上书外务寺,请愿寺中派人出寺,正本清源,还天下朗朗正道,
只可惜次次都被无情否决,以种种借口拖延。
万云和尚不傻,知晓寺中是忌惮后者实力,毕竟如今佛朝之争方过去没多久,烂陀寺损失惨重,自然不愿再招惹一方真正的巨擘大佬。
这种方式看是明智,在他看来,却是短视,却是愚蠢。
只会一味使得佛消魔涨!酿成更大恶果。
如今果然不出他所料!
“本官周玄玉,作为重西道风察,也会如实将今日之事上书州牧,乃至上书望京朝廷,望大师慎行。”
其身旁另一官服中年人也轻声叹息,肃声道。
其国字脸,头戴朱缨宝饰官帽,玄色官服上,纹绣踏焰麒麟,一脸肃然。
风察为风翊所属隶役之首,朝廷皇权直属,可监察庙堂江湖,拥有觐见于朝的特权。
因此这类人物,在益州可谓是黑白两道通吃,受人敬仰。
而周玄玉年少时便与袁温清交好,后多有利益来往,关系越发紧密,今日也是为其站台。
当然,作为风翊一道之首,情报来源更为广阔,自然知道身前之人一身武功的恐怖。
之所以还站出来,是因为他是在场官面上位置最高之人,代表朝廷威严,
而据他所知,而这位灵台佛首,虽然行事恶劣,明面上也在自身维系宗门体面。
“你们不该认出我,不过也好,认不认出也不重要了。”
林末缓缓道,目光落在下方,那之前与他搭话的马尾白衣女孩身上。
后者藏在人群中,看着他,美眸瞪得极大,眼中有震惊,有好奇,却没有多少惧意。
而更远处,那些孩童,同样如此,被身旁的一脸惊惧监护人保护,但好像根本没有感受到危险,
大大的清澈眼睛,好奇与崇拜。
是的,他们都是好孩子,是这个世界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