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末真正认出对方的一瞬,往日的记忆,便如影片般,一帧帧闪现于脑海之中:
两人对练灵猴拳术,练后相互摸精油,偷沈彻那小子的丹药吃,吐槽嫉妒宋明羽那小子吃软饭……
人到一定层次,都很喜欢追忆往昔,他便是如此。
但真正到了这时,那些许多想说的话,却好似被什么挡住般,一时只在脑里盘旋,不知该如何说起。
只得轻轻叫出对方名字。
而李元则同样想到了许多,脸上露出复杂的,欣喜的神色,嘴唇动了动,却没有立刻作声,
看了眼前方的许成元后,终于抱拳行礼:
“老……林……林先生……是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哈哈。”说着,脸上露出看似豪爽的笑容。
林先生?
林末忽然感觉不知说什么,原本的欣喜兴奋之情,犹如被人突然泼下一桶凉水,
给浇灭了。
“自上次淮州一别,我以为再见不到你了,说起来,还没感谢林先生你,要不是上次你突然出手,我可能早就死了……”
他说着,脸上露出肃然之色,一连再拜。
然后回过头,从背后拉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擒虎,快过来,感谢林先生救命之恩。”
后者骨架同样高大魁梧,不比许清末瘦小,国字脸,棱角分明,就和当年的李元则一模一样。
只是更加憨厚老实了些。
“这是我的小儿子,原本有两个的,但在当年来泰州时,大的没撑过去,死了,后来来这边,我也没再娶了……”
林末招手,将对方唤了过来。
其很听话,来到他身边。
“感谢林先生救命之恩。”男孩照着李元则所说,大声道。
一边说,一边兴奋地打量着他。
“叫我叔就好。”林末温和笑了笑,手一翻,一枚拇指长的蝉玉出现在手中。
“这个给你。”说着,将玉递了过去。
李擒虎没有他爹那忸怩,乖巧地喊了声林叔,便将蝉玉接了过去。
“这如何使得?”一旁的李元则面色一变,下意识上前,但步子并没动,只是假上。
他看出了蝉玉不凡。光是其上的意劲波动,就连他都为之心悸。
明显是个大宝贝。
林末摇了摇头,问起了没看到的其余人的近况。
后者见李擒虎将蝉玉收好后,眉眼间也多了喜色,不过说到其他人后,那抹喜意,也黯淡了。
“陈刚陈师傅死了,在当年渡泰淮江时,被一条大鱼掀翻了船,堕了水,没有了气息,当时死了不少人,
至于沈彻,那家伙前些年还在,不过在进这边时,不知在哪受了污染,道化,撑了几年,也没了,
还有宋明羽……”
李元则又提了许多名字,其中有很熟悉的,诸如沈彻,也有当年只有几面之缘的普通人,
其中毫无意外,大多人都死在了迁徙逃难的路上。
正如当年灵台宗举宗搬迁,从淮州迁至七海,死伤惨重。
许氏一族势力还要弱不少,自然更不好过。
虽然林末照有预料,但终究不免有些感伤。
而还活下来之人,也与李元则一般,终究不如当年模样。
林末没有多说什么,简单一同回忆了下当年之事,随后出手为后者清理了下暗伤,留了些小东西,便与许成元进了内屋。
“怎么样,有些失望吗?”许成元随口问道。
两人走在庭院中的花园里。
不大地的园地,种了不少好药以及珍奇花卉。
似乎还埋藏有元石,布置有聚元阵,布局像是当年的许氏内府。
“有些失望,不过到底是人之常情,我能够理解。”林末明白对方问的是什么,平静回答道。
人总是会变的,而当两者差距真正突破一个限度,这样的差距,便会成为一道无形的阻隔。
在灵台宗,在他一步一步向上爬,到如今位置后,都是如此。
十余年没见的朋友,自然更是如此。
“唯一没料想到的是,居然不在了那么多人。”林末轻声叹息。
“乱世如浮萍,风一吹,便散落了,这样一想,其实我反倒更为怀念当年在宁阳时,当那不受他人重视的庶子少爷的时光。”许成元自嘲笑道。
“没有人管束,不需要忧心,爱与自由,皆在我手,珍视之人,都在身边,而如今……”
“人总要往前看。”他同样怀念当年的时光,但也更痛恨那时的软弱无能。
“我知道,在我爹和若龙走了后,我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人总有往前看,因为我肩上的担子,正如你所见,并不止我一人。”许成元笑了笑,摇摇头。
“家主走了?还有若龙?”林末一愣。
许若龙是许氏一族的嫡系大少爷,当年天赋惊人,而立不到,便快要立命。
“是的,和我爹一起走的,明明已经都到桃花源了,明明只差最后一步……”许成元声音变得低沉了些,
“而和他们一起走的,还有小裳……”
他说到一半,没再多说,面部重新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林末默然,看向对方的眼神,变得复杂。
许氏一族主脉这一代,不就不多,就寥寥几人。
这样一来,也确实只有许成元撑事了。
而小裳……
林末想起来当年那个总跟着后者身边的那个侍女。
其看似是这家伙的侍女,但在许成元敏感多疑的性情下,能为其侍女,办理诸多亲密之事。
其实说是家人也不为过……
更何况,当年他便看出,两人应该还有一些更深层次的关系。
没想到,其也走了。
所以难怪许清末的娘,是他从未见过的孙氏一族之人。
“好了,不说我了,你怎么办。”
就在这时,许成元忽地笑起来,轻声道。
“我怎么办?”林末一愣,有些意外。
但很快像是意识到什么,转身看向身后。
“林……末?”就在他转身的一瞬,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子声音,忽地传来。
这个声音,存在于记忆深处,那特殊的声线,没有任何意劲法力,却让他不由心头一颤。
此时,在他身后,连接最后院的拱形院门处,即声音飘来的方向。
多了两道身影。
一人身着浅色翠烟衫,身段苗条,细腰长腿。
一人梳着妇人髻,身着红色锦衣,身材饱满。
恍惚间,两人印象与记忆中之景,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