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沉毅送到建康的奏报,有两份,一份是直送宫里,交给皇帝亲自拆封的,到了洪德皇帝手里的时候,连漆封都没有拆过。
也就是说,只有皇帝一个人看见了。
高太监这才有些好奇,问道:“陛下,沉侍郎的意思是?”
“沉七说,他留在徐州,最少可以支撑半年,不用朝廷再派援兵北上。”
“而他留在徐州,对北齐来说,就是徐州失落了。”
皇帝轻声说道:“这是重重的打了北齐一个大嘴巴,把他们的脸面都打肿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回徐州。”
皇帝抿了口茶水,眯着眼睛说道:“按照沉毅信里的说法,一个孤悬的徐州城,至少能累死五万齐军。”
“所以,他让朕等一等。”
说到这里,皇帝笑了。
“朕接受他的建议。”
“就让那几个老头儿,慢慢鼓捣去罢,朕…”
“不着急了。”
………………
议事堂。
宰相谢旻的书房门口,突然传来了几声敲门声。
谢老头抬头看了看,只见宰相岳谦,正笑呵呵的站在门口。
谢相两只手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招呼道:“岳相怎么来了,快进快进。”
岳谦迈步走了进来,回头关上了房门,笑呵呵的说道:“有些事情,想请教请教相国。”
谢相很是热情,亲自给他拉了拉椅子,开口道:“岳相客气,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岳谦落座之后,谢旻又给他倒了杯茶水,两位宰相隔桌对饮。
喝了口茶之后,谢旻笑呵呵的说道:“岳相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
“岳某愚钝,有些事情实在想不明白。”
谢旻笑眯眯的说道:“想不通崔煜那厮,为何是这个态度?”
“是。”
岳相喝了口茶水,轻声道:“陛下的心思如何,已经一目了然,以现在的情势来看,沉毅会越来越受重用,甚至此时,就已经如日中天。”
“按理说,这个时候崔相应该跟沉毅缓和关系才对,偏偏这个时候,崔相对沉毅的敌意似乎更激烈了。”
“连遮掩都不遮掩了。”
岳相微微摇头道:“崔相自小神童,以聪慧着称,如今却昏招迭出,让人看不分明。”
谢旻笑呵呵的看着岳谦,开口道:“岳相与其说是来问崔煜,不如说是来问自己。”
岳谦沉默不语。
的确,他自然不是来问崔煜的,而是想跟谢旻这个老油条请教请教,他这个宰相,现在应该是个什么态度。
是不是,应该彻底倒像沉毅那边了?
还是应该,继续做个骑墙的宰相。
而现在,议事堂里的派系,已经非常明显,崔煜是反沉的,而谢旻,是支持沉毅的。
谢老头也喝了口茶水,静静地说道:“有一句话,岳相说的不错,崔煜这个人,是很聪明的。”
“他或许有点坏,但绝不至于蠢。”
“而他现在,之所以这个态度…”
谢旻面色平静道:“是因为他已经看见,沉毅的崛起,已经不可阻挡。”
“而且,他与沉毅之间的龃龉,很难调和。”
“如果是在先帝朝,这个时候自然是跟沉毅靠的越近越好,毕竟二十年前那位袁大将军,一人就可以跟议事堂叫板。”
“但是本朝不太一样。”
谢相笑呵呵的说道:“本朝天子,是百年一出的明君圣主。”
“既然是明君圣主…”
谢旻面色平静道:“随着沉毅一天天青云直上,那么议事堂里,就应当有一个崔煜。”
听到这句话,岳谦几乎是愣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回过了神,低头喝了口茶水。
“平衡…”
“不错。”
谢相笑呵呵的说道:“我老头子,在这议事堂里没有几年可待了,如今议事堂里,除我之外的这几个宰相之中,崔煜那厮,说不定位置会是坐的最稳的。”
“沉七不倒,他就很难倒。”
“不过他这个稳妥,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谢老头静静的说道:“代价就是,他永远无缘议事堂首魁了。”
岳相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道:“谢相,那议事堂里,还需要第二个崔煜么?”
谢旻面带微笑。
“岳相觉得呢?”
岳谦自己摇了摇头,他站了起来,对着谢旻拱手行礼。
“多谢谢相指点,岳某愿为第二个谢相。”
“岳相真是聪明,一点就透。”
谢旻笑呵呵的站了起来,拱手还礼,然后开口道:“不过,你做第二个谢旻,将来恐怕也很难坐上首魁的位置了。”
议事堂首魁,最好是能不偏不倚的。
最起码,不能太偏太倚。
岳相闻言,感慨道。
“今日才见老相国智慧,岳某着实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