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檐斗拱,廊腰缦回的尊贵府邸,如今只剩下了一半,高墙假山等等,全都化作了沙砾,平铺在地。
站在外面,像是可以将刘府剩余的那一半,一览无余。
残破的府邸中静悄悄的,没有士兵把守。
刘慧娘一步步在沙砾上挪了过去,看见那本来应该是书房的地方,有一具身披鹤氅的道人尸体,尸体旁边跪着一个头发花白、衣裳奢华的老者。
“爹!”
那老者背对她跪着,刘慧娘焦急的几步绕到前面去,只见刘广五官呆滞,愣愣的瞪着眼睛,七窍之间都有血迹,但还有呼吸。
刘慧娘心痛万分,引起病症,咳出血来,也不知老父受了些什么折磨,变成这副模样。
可只要能保住老命,就是万幸了,到了汴梁,一定有办法救治。
刘慧娘抬头想要唤下木鸢,脸孔刚刚仰起,就僵在了那里。
只见空中千百片带着火光的残烬,正被风卷着,飘飘摇摇的落下。
有木头雕刻而成的羽毛,带着焦痕,落在刘慧娘脸上。
这两具木鸢是刘慧娘亲手完成的杰作,有万钧之力,更能离地百余丈,破风飞腾,人坐在上面呼吸舒畅,稳如卧床,日行万里,都感觉不到有冷风迎面而来。
可就是这样的两件神物,神不知鬼不觉的已经被毁灭。
刘慧娘的身子佝偻了下去,捂着胸口,像是被抽走了脊梁。
“我还以为是谁闹出这么大动静,想要调虎离山,原来是刘广的女儿。”
关洛阳就站在几步之外,向她看来,“拖着病体敢到我面前来救人,真是个孝女,但你这孝心,想用半城百姓的乱象来换,也真是令人作呕。”
刘慧娘惨然说道:“我只是不懂,贼兵入城,失去了官府庇佑,那些百姓为什么不惊慌逃窜?”
“你这个问题问的好。”
关洛阳失笑道,“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吧,我要是把你们这知府一家挂起来,你觉得城中有哪户百姓,会为你们哀悼流泪?”
刘慧娘说道:“他们能在此安享太平,衣食无忧,都是家父的功劳,你们这些贼寇倒行逆施……”
关洛阳打断她的话:“我摧毁刘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看到有哪一户人家为你们担忧,出来探看吗?”
刘慧娘呼吸一滞,目光扫向周边,缓了许久,眼神渐渐发直,噗的又吐出一口血来。
“这些……愚夫愚妇,不知恩义,居然连逃跑都不敢,坏我大计!”
她的智慧,她的计谋,不是被什么更高明的智者破解,而是因为她根本不懂这城里的百姓。
刘慧娘越想越气,气的病发,眼看着就要死在当场。
关洛阳看着她连连呕血,快要昏厥的时候,屈指一弹,一道雷光炸在她胸腹之间。
刘慧娘痛的立刻清醒过来,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电流流遍全身,滋滋作响。
这道电光的刺激,控制的妙绝,让她痛苦的同时,反而变得更加耳聪目明,像被刻字一样清晰的听见关洛阳的声音。
“你还没有听到我的答案,怎么敢死?”
“你说他们为什么不跑,其实很简单,敌兵入城给他们带来的压力,不足以让他们舍弃自己的房子,背井离乡。”
城里的百姓看起来食能果腹,衣能蔽体,似乎要比城外乡野村镇之间的那些人好得多,可其实,这座繁华的泉城之中,至少九成人口,也终究只是底层的百姓而已。
这些老百姓,没有马车代步,没有豪奴簇拥护卫,没有足够到其他城池之中重新置办家业的金银细软。
他们不识字,不识远方,就算想要出逃,都不知道该选哪个方向。
除非关洛阳真的放纵兵马大肆劫掠烧杀,否则的话,这些百姓只会下意识的躲在家里面,关紧门窗,瑟缩、慌张的等待着。
那顶上有瓦,身边有墙的房屋,别管是多么的简陋,都是他们最大的财富,是唯一能给他们带来安全感的东西。
“好笑的是,有很多地方的城池还没有破,他们的知府、知州、将军还没有被我所杀,老百姓们却已经仓皇的丢掉了自己的屋子,甚至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能顾全,披着破烂的粗布,赤着脚,逃离他们的家乡。”
关洛阳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明白了吗?像你爹这样的人,他们的所作所为,比强盗还要令人恐惧。”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黎民百姓如同大地,只会给出最真实的反馈。”
“他们不是愚昧,而是在给你们降下报应。”
咔!
电光泯灭。
刘慧娘抽搐着倒地,浑身发黑,只觉五脏俱焚,肝肠寸断,在炼狱般的剧痛中不甘的死去。
关洛阳冷眼看着,做恶人也就罢了,反正是厮杀一场,但做恶人还毫无自觉,就真是太恶心了。
矿仓那边,地面上不知道怎么多出了一个大窟窿,鲁达、武松所率领的兵将,在这片窟窿里面不断的下坠,无休无止,无处借力。
郭京凭着天目幻术逃脱鲁达、武松的追杀,知道事不可为,决心逃遁,突然一声钟响。
公孙胜手托九阳神钟,松纹古定剑一敲之下,阳和之气弥漫周遭,幻术顿时告破。
鲁达大喝一声,从黑暗中挣脱出来,一铲子铲飞了郭京的脑袋。
那道人一滴血也没有流,闷声不吭,跳上半空,抱着脑袋就驾云飞遁。
冷不防旁边车轮般的刀光扫过来,咔嚓嚓嚓,郭京的身体从头到脚,均匀的分成一层一层的。
武松收刀,背后的道人躯体层层分离,喷出一大捧鲜血,泼在地上。
九阳神钟又是一声钟响。
半空中,莫名现出一个青烟组成的郭京来,面目宛然,只不过下半身是一团烟云,被钟声一震,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绝望之色,凌空溃散,灰飞烟灭。
关洛阳听着钟声,默默想着:天若无道,我的梁山,便真该替天行道了……
让你们的报应,来的更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