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的释修威风凛凛,表情凝固如雕像,云中华光大放,那金身的巨像面容安宁,没有慈悲也没有欢喜,只是静静压在空中。
左右的修士皆有忌惮惊惧之色,整座北儋岛被照得四下亮堂堂,李乌梢更是蹙眉后退,显然不太喜欢天上的华光,那张脸看上去很臭,心里多半是在骂了。
众人便往李曦治身上看。
李曦治并不慌张,随手捏碎了玉符,稍稍估量了,驾霞而起,法力运转,朗声道:
“大倥海寺突访我青池石塘,不知所为何事?在下究天阁主李曦治。”
天空中的法师无人应答,那怜愍纹丝不动,只有一尼姑率众出来,着宽松的淄衣僧袍,双手合十,吟道:
“我主倥海清瀚万里寺主人,应大妙之缘法,得五蕴玄道,散三乘妙典,特派阿罗护法,怜愍尊位上乘大修士铸真,前来镇守北儋。”
此言即出,青池众修一片哗然。
释修的年代远不如仙修,扯起名号来自然也是一个个又臭又长,仙修有过上古的盛世,延续到如今,定得很死,紫府也就一个真人称号,筑基甚至有的地界连个道人的称呼都没有。
这释修铸真又是尊位又是大修士,听起来尊贵到天上去了,实际也就是个怜愍而已,释修里什么什么大法师,其实也就个筑基级别的修士。
众人惊骇的是他最后一句话——前来镇守北儋!
这是什么意思?青池宗再如何都是太阳道统,南海虽然释道高修不少,大倥海寺背后也有一位摩诃,可断然没有跑到人家地盘上这样一副予取予求的态度的道理!这是要和青池开战了…
李曦治抬起头来,那双眸子很冷静,沉声道:
“不知大倥海寺得了何等允诺,又是得了哪位真人的仙谕,径直来取石塘了?”
“北儋并未接到真人仙谕,如若大倥海寺是为了乘我宗大真人陨落之际,欲要夺取石塘,恕后辈不能从命。”
天上那尼姑报之以冷色,答道:
“铸真大人在此,岂有你们这些人说话的份?就算你天阁霞好大名声,要大修士向你解释不成?”
李曦治见她胡搅蛮缠,不但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还胡乱瞎扯了一通,微微皱眉,知道对方来者不善,毕竟青池虚弱,此刻肯定是腾不出紫府来插手的…
却见妻子杨宵儿驾着云雾落在他身边,轻声道:
“大倥海寺都是这么个浑不讲理的人物么?在下越国杨氏杨宵儿…”
这尼姑又要张口,却见天空中如雕塑般的怜愍总算开口了,声音浑厚如雷:
“原来是帝裔。”
他那双眼睛很是威严,冷冷地道:
“我大倥海寺曾经与司道友、唐道友、宁道友都有过交手,北儋也是我与两位道友谈玄说妙的宝地…石塘更是我家主人的证道之所,当年大战过一场,三位真人说过,只要他们还在,石塘便归属青池。”
他稍微一顿,轻声道:
“我家主人尊重青池道统,便承诺退出石塘,如今贵道与石塘的缘法尽了,便来取用。”
李曦治神色微沉。
这怜愍的意思很清楚,在他口中,石塘是青池三元从大倥海寺手里抢的,如今三元不在,人家便来取了。
青池的宗卷不是李曦治能看的,可在宗内也从来没有听说什么石塘是抢来的说法,但凡这件事情引得三位紫府出手,宗内不可能没有一点痕迹,眼前这一位就算不是胡说八道,也至少隐瞒了不少事实。
可事实如何不重要,人家已经围到了岛边,明摆着就是没有谈的余地,要打个措手不及,李曦治难道能与怜愍去争辩此事?
对方来者不善,他也不客气,静静地道:
“怜愍的意思是?”
直呼怜愍是江南的叫法,在南海显然不太流行,甚至一眼就有北传释道的色彩,这怜愍皱了眉,梵声自口而出:
“我大倥海寺不欲多造杀孽,看在昭景真人与越国的面子上,带着家眷弟子离去,将北儋让出。”
李曦治缄默。李曦治缄默。
让?还是不让?
北儋岛上的阵法算得上强悍,可抵御怜愍显然是痴人说梦,李曦治并不想为青池尽忠效死,更何况澹台近、宁氏也是盼望他保全命的,心中反複斟酌,只是在估量对方会不会出手杀他。
‘宁真人从江北过来不须多久,麻烦的是通知她的时间要很久,我这头捏碎玉符先禀了澹台近,澹台近未必有魄力立刻敲响铜钟,召唤真人归来。’
他很快抬头,轻声道:
“须奉得真人仙谕而退,还请怜愍稍候,真人仙谕一至,即可答複怜愍。”
铸真若是在此处等,那可就真成了笑话了,这句话明显是回绝的意思,这怜愍身上的金光慢慢闪烁,显然有了怒意。
更何况,李曦治在南海这么多年,说他不知道南海的规矩是不可能的,根本不肯称呼他为大修士,一口一个怜愍,更是火上浇油,这高修冷声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这一声言罢,周围的一群法师齐齐怒吼,顿时满天如同雷鸣,声震寰宇,李曦治扫了一眼,手中结起印来。
淳淳的华光已经从天而降,众法师急逼阵前,李曦治原地不动,一众霞光分身跳跃而出,一片绚丽的彩光升起:
“朝引虹!”
这当年连拓跋重原法躯都破不了的法术已经截然不同,绚丽的彩光化为房屋大小的庞大光束,在空中四散飞舞,从一位位法师的面上擦过。
这一道术法冲天而起,那侍奉在怜愍身边的尼姑吓了一跳,驾着云下去,骂道:
“好凶徒!还敢嚣张!”
连这铸真都略略皱眉,暗忖起来:
‘果然是个极其擅长术法的…没有取错名头…所幸修了霞光,除非拜入落霞,也没有什么道途可言…对仙道真人来说还真是把利剑。’
他似乎不如表面上的霸道无理,怒气冲冲,而是审视地打量着,李曦治见了他的模样,心中稳了不少,吩咐道:
“岛上诸修,一同随我抵御!”
众修顿时往台上落去,北儋岛的阵法是迟尉时期的阵法大师修建,正值青池最鼎盛的时期,足有五位紫府真人镇压,故而这阵法用料也结实,十余位筑基一同运法,让这大阵骤然明亮。
可天上的法师更多,实力也比筑基强,立刻让大阵动摇,李曦治凭空一踏,却两掌结印,催动法术:
‘丹霞之扆,自光明而如意,重山之抱,合九幽而通真…霞雾光彩,即从所出…’
遂有一片六色彩光从掌中飞出,飞翔如燕,往阵外而去,化为一片虹雾,加持大阵,弥漫四周。
李曦治的仙基长霞雾,善于遁术、采虹、施法,本就能汇聚虹雾,迷乱敌手,加持一山一地,可他这些年极少用上,此刻一出,顿时使阵外的法师气势一弱。
这霞雾迷乱之能极强,李曦治术法又厉害,顿时让阵外的诸修乱了阵脚,上方的铸真抬了抬眼皮,显得有些不快,一旁的尼姑立刻恭声道:
“大修士可要…”
她还未说完,铸真已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显然大倥海寺一方已经有些挂不住,可这怜愍心中似乎记挂着别的什么,目光在岛上徘徊。
他仔细地观察着杨宵儿,似乎在确认什么,又见她胸有成竹,浑然不惧,便暗暗皱眉,可自然不可能让李曦治守下来,这怜愍终究要出手,只随意轻轻一吹。
“呼!”
他这般一吹,岛上狂风大作,那霞雾再如何厉害,被怜愍一吹,立刻就散光了,又显出悬在阵中的白衣男子。
李曦治神色凝重,眼看一群法师又围上来,终于将手放在身后背着的长剑剑柄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按在剑中的宝石上,又有顾忌。
一旁的杨宵儿面色同样微怒,见了夫君踌躇,上前一步,温声细语地道:
“夫君放心…”
两人之间的默契不必多说,杨宵儿明白他不知局面的由来,是担心伤了这些法师,落人口实,惹得这怜愍追究不放,李曦治同样明白妻子有把握。
李曦治对妻子的信任是十足的,这些年数次死里逃生,也多亏了自己这位贤内助,便微微颔首,手腕一动。李曦治对妻子的信任是十足的,这些年数次死里逃生,也多亏了自己这位贤内助,便微微颔首,手腕一动。
“锵!”
闪着彩色光华的长剑微微抽出一截,露出纯白的剑身和锋利平滑,极具优美线条的剑刃。
上方心不在焉的铸真双眼骤然明亮,打了个激灵一般地转过头来,口中发出天雷滚滚的吼声:
“好胆!”
与此同时,一片亮堂堂的暖白色流光从阵法之中跳起,跃为黄白二色,却在显形的那一瞬间各自分化为三点流光交织游荡,灵动异常。
‘三分月流光!’
围绕在阵法周围的诸多法师这才齐齐后退,让人胆战心惊的危险感涌上心头。
“锵!”
一只巨大的金色手掌穿梭太虚骤然而来,在诸位法师身前横空浮现而出,这金色的手掌法力澎湃,硬是将一众法师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