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爷们儿!今儿怎么得空回来了?”
闫富贵好像故意堵着李学武似的,笑么滋儿地站在院里,正跟从后院出来的李学武碰上。
李学武打着哈欠,迎着夕阳看了看,这会儿太阳确实在西边,可这是晚上啊!
“这不是想您了嘛”
李学武的嘴里也真是会扯,不要钱的屁磕儿是张嘴就来。
“怎么着?三大爷,您这是捡着钱了?”
“准没少捡!”
李学武笑着点了点对方,强调道:“少于一块钱您都不能乐成这模样!”
“嗨拿我打嚓”
闫富贵摆了摆手,嘴里否定着,可脸上的笑容藏不住。
“三大爷得偿所愿了”
何雨水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再一转头,人已经到了跟前儿。
“还不知道呢吧?人三大爷悄么劲儿地就把事情办了,演你一下子!”
“什么跟什么呀?”
李学武看着她当啷来了这么一句,脚步也不停,眼瞅着进了垂花门。
面对李学武的询问,何雨水也没答理,身影已经闪过屏门,往倒座房去了。
再看向三大爷,这会儿还真像是偷着油的耗子。
“这孩子,净瞎说”
闫富贵笑呵呵地给李学武解释道:“甭听她的,就是把我们家老二的工作给解决了…一半”。
“工作解决了是好事啊”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笑问道:“可这一半又是怎么回事啊?”
“嗨,还不是学历的事嘛”
闫富贵认真地说道:“我可听说了,轧钢厂刷下去的那些人都是没毕业证的”。
“您家闫解放有?”
李学武笑着说道:“在家休息半年了,学校都没人主持工作了,还能搞到毕业证?”
“哦我知道了”
李学武点了点三大爷,豁然开朗道:“您在学校啊,这事好办了”
“没有都是按照规矩来的!”
他是这么说,可实际脸上的笑容谁都能看出怎么个意思来。
“包括咱们街坊四邻的,都是按照规矩来的”
闫富贵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些许自豪。
李学武猜出来了,这位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借着在学校的关系,可能揽着赚钱的活儿了。
轧钢厂确实要毕业证,这是初中学历的证明,也是卡进厂名额的标尺。
以前没人在意,现在倒成了香饽饽了。
“我都扫听了”
闫富贵给李学武解释道:“轧钢厂今年要大招工,这只是第一批,以后还有!”
“是吧?”
“是,好像是”
李学武面对他的询问也是似懂不懂,不懂装懂的模样,他嘴里哪有准话啊。
闫富贵倒是也没在意,他得着确切消息了,下次还招人呢,也有学历要求。
“我帮我们家老二把毕业证准备齐了,下次招工就稳了”
他示意了自己的腿,道:“再有两个月他的腿伤就能好,不耽误报名”。
说着话,嘴上的笑容也多了,自信地说道:“我们都准备好了,这招工可不就成了一半嘛”。
“呵还真是”
李学武笑道:“招工就是双方的事,您这边准备齐了,就差轧钢厂同意了是吧?”
“确实是完成了一半!”
李学武不得不佩服三大爷的脑回路,这道理讲的让人无法反驳。
闫富贵倒是也听出李学武话语里的调侃了,可没在意,笑着道:“我们老大说了,到时候他会找找人帮忙”。
“嗯,这是应该的”
李学武点点头,示意了自己家,道:“您忙着,我回家了”。
“哎,别走啊”
闫富贵这个急啊,我这铺垫半天了,你钓着瘾头子就想走啊!
“这到饭点儿了,来三大爷家喝点儿”
他倒是假大方,屋里都没开火呢,这会儿就说要请客。
“让你三大妈炒几个好菜,我那有一瓶新得的汾酒,咱们爷俩儿整点儿啊”
“别三大爷,您好好的,这样我有点害怕”
李学武抬起胳膊躲了三大爷伸过来的手,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三大爷,好笑地说道:“您没事吧?”
“啧瞧你这话说的!”
闫富贵笑呵呵地说道:“三大爷能有什么事这不就是想你了嘛”
“哎您怎么也跟我学这套磕儿啊”
李学武听着这话可实在是太熟悉了,自己不刚说完嘛!
现学现卖啊?!
“不是”
闫富贵看了一眼院里人的目光,拉了李学武一下,小声道:“这不是想跟你说说话嘛”
“有事吧?!”
李学武侧脸眯着眼,看了看三大爷,道:“一定是!没事儿您也不能搭理我啊!恨我还来不及呢!”
“哎!这话说远了不是!”
闫富贵好像要赖上李学武似的,手拉着他的胳膊不撒手。
他吸取了前面几次的经验教训,就怕在和李学武说事儿的时候有人来打扰。
三次了!
每次铺垫完刚想说正事儿,哎!就有人过来整活儿了!
一说正事他就跑,一说正事他就跑,这回手攥住了,看你往哪儿跑!
“恨你干嘛呀!”
“你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咱们又是住对门的邻居,是不是?!”
闫富贵拉不动李学武,可也不让李学武走,嘴里还说道:“你放心,三大爷绝对不求你办事!”
“这回总行了吧?!”
“嗯嗯,你先撒开手”
李学武好笑地看着他拙劣的表演,示意了胳膊上的手,道:“我这再给你带摔了,别粘包赖了”
“啧”
闫富贵拉着李学武到了家门口,李学武却示意了闫解放他们平时干活的桌椅坐了。
他挨不过,也只好由着李学武,就在门口这落了坐。
李学武指了指家里,开门见山地说道:“有事您说话,我这儿跟我妈说句话就得回家了,家里熟饭了”。
“嗨真让你三大妈起火了,这就好…”
闫富贵还要客气,李学武摆了摆手,没叫他继续说下去。
真要是有请客的心,谁家能现生火做饭!
“那…三大爷就跟你说说心里话”
闫富贵这会儿倒是明白了,李学武软硬不吃,防备着他呢。
“我们家的这个情况你也了解,三大爷就不跟你藏着掖着的了”
“解放啊,他年岁小,我这工作忙,也是管教不严,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呢,三大爷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不是!”
李学武吊着眉毛看了看三大爷,好笑地问道:“您这是唱哪一出儿啊?”
“红色娘子军?南霸天?不至于吧!”
他是越听三大爷的话越不对味儿,怎么说着说着好像自己欺压良善了似的呢!
“不是啊”
闫富贵压了压手,看着李学武瞪眼珠子就知道他的语气还不够委婉,语言不够客气。
“三大爷是说啊,你们也都算是发小,都是一个院的,他比你小…”
“等会等会”
李学武抬手敲了敲桌子,严肃地看着三大爷说道:“您甭这么说,我好惭愧啊”
“怎么了就是!”
“爷们儿!有话搁在桌面儿上,真没必要这样”
李学武的话也是越说越不客气了,这是要毁自己吗?
别不是再要来一出儿“师娘给你跪下了”的桥段吧,那特么自己在这个院里可真是有嘴说不清了。
“您要是想说闫解放的事,我也给您讲清楚了”
李学武点着桌子认真地说道:“他自己做过什么他最清楚,您是当爹的,更清楚”。
“我李学武在这个院里是什么人性别人也都清楚,没必要整的这么复杂”
“说明白点,我没工夫搭理他,更没您想的那么下作”
“这院里人在轧钢厂工作的有一大半,我不说家家都帮过忙,可也不偏不倚,没差了谁家的事”
“就您家这!”
李学武点了桌子道:“我出人出力还算少吗?!”
“做人讲点良心”
“我不是啊”
闫富贵看见李学武发火了,腿都有点转筋,别这事儿没说明白,再倒严重了。
他是想解释,可李学武不听了,摆摆手说道:“放心!”
李学武看着三大爷说道:“轧钢厂招工不归我管,您想找我帮忙,我无能为力,您怕我背后捣乱,这也不可能,我办不到!”
“得了爷们,咱们今天就到这吧!”
李学武站起身,点点头说道:“您有多少能耐全往外使去,甭惦记着我,不相干”。
“懂了吗?”
说完,他也没搭理三大爷的干着急,转身便往家里去了。
母亲刘茵早就看见他们的动静了,再听见李学武故意大嗓门说的话就知道闫老扣拉着儿子去说啥了。
等李学武进了屋,刘茵不满地说道:“他也真是的,很怕别人占着他点啥,就找个工作都算计着别人!”
“甭理他”
李学武看了里屋一眼,大嫂赵雅芳从炕上下来,他主动打了个招呼。
“没出去走走啊?”
“身子乏”
赵雅芳从里屋出来,看了对门一眼,撇了撇嘴角,也是有些不满的。
“小心眼的人看谁的心眼儿都是针哔儿那么大,好算计的觉得这天下就没有好人了”
“你是当干部的,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全当他是老糊涂了”
赵雅芳走到八仙桌旁挨着椅子坐了,嘴里宽慰着李学武,说着道理。
李学武点点头,道:“他是越在乎,疑心越重”。
三大爷找他说的这个话他明白咋回事,前几次找他帮忙,为的就是弥补他对闫解放的心狠手辣。
虎毒不食子,真把儿子腿打坏了,他这后半辈子都过意不去。
所以轧钢厂有了招工的机会,他就上蹿下跳的穷折腾。
现在真觉得抓住机遇了,就等着闫解放腿好了,轧钢厂再招工,觉得一定能成了。
而在这个时候,他恰恰看见了李学武,也想起了闫解放,乃至是他们家跟李学武之间的一些矛盾。
这些事在李学武眼里不算什么,全当是生活里的乐子了,可在他眼里,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要不怎么说人心叵测呢,李学武都没拿他当回事,他自己倒是先怕了。
刘茵撇嘴道:“你们不知道他,最喜欢以势压人,耍那个小心眼子,你爸最烦这个,所以才离他远远的”。
李学武点点头,理解母亲的话,说道:“听他开头的几句话我就觉得不对,所以没让他说完”。
“你那么说他就对了!”
赵雅芳是个厉害的性子,对着李学武说道:“你让他把话说完,你再说啥都不合适了”。
“他说不定算计这件事都好长时间了,就盼着你回来堵着你呢”
大嫂示意了门外道:“你还在后屋睡觉呢,他就跟院里转悠,眼睛老看着院里”。
“这不嘛,眼看着到饭点儿了,你也将将要起了,便在院里埋伏你呢”
“跟他没必要,忒跌份儿”
李学武摆了摆手,看向母亲问道:“毓秀和李雪呢?”
“东院呢,俩人说是要学习”
刘茵也不愿意说这些糟心的事,过日子舒心最重要,跟对门几十年了,也不是这一件事。
“李雪说了,她们领导特意给她留出来的时间让她多学习,这次出差都没带着她,她自己有上进心”
“哎,对了”
刘茵说到这,抬起头看向儿子问道:“怎么院里有人说她们领导跟你还有矛盾啊?”
“别听他们胡说”
李学武从母亲手底下拿了一把韭菜帮忙择着,嘴里解释道:“您儿子是啥人您还不知道?”
“我可不是好惹事的主儿,在单位我可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跟谁都是朋友,哪来的矛盾啊!”
“我说也是”
刘茵很是认同地点点头,道:“如果真有矛盾,那领导还能点了李雪当秘书?这不胡闹嘛!”
“就是就是”
李学武点点头,深以为然地看着母亲,眼神里全是赞同母亲的睿智。
他嘴里还附和道:“您也知道,机关就內样,听风就是雨的,还有说我好动手的呢,真好笑呵呵”
赵雅芳刚开始听着还没什么,可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忍不住笑了。
虽然跟二小叔子不是一个单位的,可他是啥样的人她这当嫂子的还能不知道?
就算没见着,可也听着了!
你说你自己被人讲究或者被污蔑有可能,但你要说自己是个良善就有点那啥了。
都是家里人,骗骗外面人得了,咋连自己老娘都骗呢!
李学武挺老高的大个子,坐在母亲跟前帮忙择菜,就跟一堵墙似的,可他的嘴里现在却是抱着委屈,真有种莫名的喜感。
都是他们!
是他们先动手的!
我还没发力他们就死了!
真就开了一枪!
谁让他们脑壳不坚硬的!
反正不怨我 晚饭并没有在家吃,哄了母亲说了会儿话,李学武是去西院吃的晚饭。
在饭桌上跟大家伙说了说工作,山上的菜也不下来了,他就没有周六的活儿了。
后院的古董收的慢了,跟形势稍稍缓和有关系,李学武特意去看了,缓两天再收拾也赶趟。
主要是问了问店里的经营情况,又跟彪子说了他下周要去钢城出差的事。
这一次可能要多去几天,李怀德对钢城工厂很重视,这可能是他年前最后一次转分工厂了,接下来的几个月他要发飙了。
李学武和董文学给他打下的盘子他不亲眼看看心里没底,干事业也没有个分寸。
去津门转了一圈,李学武这边有了一定,再去钢城转一圈,董文学那边也要安抚好。
别看他没过问,可董文学最近出的事他是有关注的,这次去要给董文学上上课,也要给他站台。
杨宗芳这样的干部暂时不能动,也不能打,一打就要乱套,只能一点点的敲打。
他去了钢城,就代表了一种态度,表示了对董文学的支持。
同时这个时间去钢城,雪中送炭,更容易获得董文学的忠诚。
当领导的,心都哕 京城有他坐镇,李学武给他出谋划策,协调津门贸易,分散了鸡蛋筐的危险,又巩固了钢城的生产,定下重工业转移的调子。
那么接下来,他就有时间和精力来搞杨元松了。
不拿掉杨元松,他心里终究是有根刺,更不好跟程开元摆明车马逼他就范。
眼瞅着就要出成绩了,他不允许这个时候有跟他不是一条心的人分享胜利果实。
这不是分享,这是盗取!
所以他要干掉杨元松,降服程开元,进而形成对轧钢厂的一言九鼎之势。
其实本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谁让他贪心了呢。
李学武给他讲的轧钢厂成功学太理智,太有诱惑力了,忍不住的想要干工作。
这工作是也特么越干越多,越干越大,场面铺开了,心都累了。
原本只要把轧钢厂搞乱了,他再一枝独秀,撑起管委会的名字就行了。
可现在这个舍不得,那个不好破坏了,又是合作,又是联合生产的,把他的手脚都束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