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就没有必要了,你又不缺代步的”
“她要是实在喜欢这个,到时候咱们再掂对”
“东家”
大强子强支着身子,重新跪好了,绝望的眼神看着李学武,开口要再求情。
李学武被他打断了话也就没再说下去,而是阴沉着目光看着他说道“于护士说了,她们家和她只是想要这些东西结婚,你懂吗”
“你不想结婚,人家可等不起”
“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要是不想进洞房,那我就得问问大春儿愿不愿意来钢城工作,跟于护士结婚”
李学武站起身,走到大强子面前,弯腰将对方拉了起来,微微一笑,道“三舅原话说了反正我这个钱是不能白花呵呵呵”。
他嘴里说着可笑的话,大强子却怎么都笑不出来,笑出来也像是哭的一样。
李学武心真狠,早把他调查清楚了,就连医院里他喜欢的姑娘都不知不觉的摆平了。
这股子阴狠劲儿,和绝对的关系网,让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倒不是惋惜于护士,也不是心焦自己不听话对方就让大春儿来钢城给自己戴帽子。
而是李学武话里的深意,大春儿已经改弦易帜了,钢城贸易完蛋了。
这哪里说的是结婚啊,明明说的是钢城贸易的事,不做事,婚结不成,自己阳光下的身份也没了。
他出来后,可能那边自己的势力就要被一扫而空,他成孤家寡人了。
李学武就是要逼着他自绝后路,断绝吉城的关系。
就是让他去带路,把刚才那些冒犯了自己的人一个个地找出来,解决掉。
再把这段时间吃进去的,一点一点的挤出来 怎么拿的,就怎么吐出来。
没有人能白白拿李学武的东西 除非是那些好姐姐,才能拿他白白的东西。
在吉城,只有大强子知道这些人在哪,手里又有着什么关系,李学武都算计到了,算计到了他的身上。
“没事的,过了今晚你就安心地等着当新郎官好了”
李学武拍了拍他的胳膊,笑容很是治愈系“去吧,陪着丁先生,也教教葛林吉城人是怎么做事的”。
他回头看了葛林一眼,道“他太小了,什么事都得学习学习”。
格林憨憨地蹲在那,就像山上下来的猛虎一般,手往灶坑里怼着柴火,眼神中满是血腥的火焰红。
他是老巴朵养大的孩子,性情简单,来了内地后见了些世面,可性格仍旧保持着淳朴自然。
他知道谁给他饭吃,谁给他衣服穿。
所以武哥很生气,今晚要见血。
把灶门边上的柴火收拾好,葛林站起身,从被子里掏出一把刀塞进了衣服里,看了丁万秋一眼便出了门。
丁万秋则是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变了几变。
再看向李学武的目光中充满了坚定,完全不再是刚才的颓废。
等他出了门,大强子知道,自己不去,那门外的两人最先做的“事”就是他自己了。
今夜,月黑,风高,罪孽深重,须有刀兵凶器发威,才能换一个朗朗乾坤。
李学武走回到炕边,还是挨着西琳坐了。
她已经不哭了,只是泪眼婆娑地看着李学武,嘴唇干涸使劲抿着。
拿了炕上放着的水杯递给她,见她倔强地望着自己,又叹了口气,扶着她的脑袋喂了她。
“行了,别哭了,只要没伤着脸,还是大美女”
他是不大会劝人的,在家的时候就把秦京茹劝的心态崩了,在这又来这一套。
西琳的眼泪又开始簌簌地往一边流,止不住的那种,劝不好的那种。
李学武端着手里的水杯,无奈地说道“不会是真扎脸上了吧,刚灌进去的水,从眼睛里冒出来了”。
西琳本来还很委屈的表情瞬间破防了,抬手就打了他一下。
可她本来就伤着,这会儿打了李学武一下,她自己倒是先疼了。
李学武见逗她疼了,掀开被子往里面看了看,肚子上包扎的纱布还带着暗红色,显然是伤的不轻。
无论轻不轻,今晚这些人都得给她偿命。
贪了自己的东西,还敢威胁自己,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刚才跟丁万秋说的明白了,这些人就是胡子,人人得而诛之。
他们这一刀扎西琳身上,跟扎他脸上没什么两样。
什么特么山里野人不懂规矩,今晚就教教你,什么叫做规矩。
端着自己的饭碗,还敢跟自己犬吠,真当自己不敢出手呢。
丁万秋拿这些人没办法,无非就是狡兔三窟,势单力薄。
他想找出这些人,想替李学武扫清吉城的障碍。
要不怎么传回京城的消息是丁万秋天天出去转呢,就是摸门道去了。
也是他有些草率了,没瞧得起这些山里人,去了钢城一趟,想要找闻三儿借人。
人没借着,换西琳挨了一刀。
这一刀就是在警告他,乖乖地蹲在吉城不要到处乱跑。
当保镖就要有当保镖的觉悟,再敢出来溜达,让你先疼一下。
丁万秋是又恨又害怕,他不怕自己出事,就怕李学武看到西琳挨了刀要发火。
如果这一刀扎他身上了,那倒是光荣的,唯独扎在女人身上,他的脸都丢尽了。
失去了李学武的支持和帮助,他就失去了人生后半辈子的意义。
港城那些孙子没了他的惦记,下辈子活的得该多无聊啊。
所以李学武叫他去做事,他是含糊都没含糊。
今晚不仅仅是要给西琳报仇,还有就是,他要找回自己的脸面。
曾经四九城里的狠人,现在老了并不代表能耐没了,这样的老家伙,岁数越大心越黑。
也就是解放了,城里的规矩多了,管的严了,不然你看这些武家子弟都是怎么做事的。
葛林一句话都不说,开着车,听了大强子指的方向就往前开。
丁万秋坐在后排,手里的家伙什儿随意地扔在后座上。
出门时搜拿的几条麻袋就在脚边放着,这不是装活物的,所以也不怕地方不够用。
黑灯瞎火的,风呼呼的响,好像都要把路灯的灯光吹没了似的。
三人谁都不吱声,只看着车前方,好像那里有西洋景似的。
“到了”
走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葛林嘴里说了一句,便在路边停住了车。
大强子茫然地左右看了看,见距离目标还有段距离。
他刚想说话,却感觉肩膀被拍了拍,瞬间汗毛便立了起来。
“别激动,等会儿你先叫门,我们就在门口等着你,出来后别回头,第一个留给我”
丁万秋的话说完,人便下了车,留在车上的大强子脑门上都见了白毛汗。
他真怕刚才叫他的是一把尖刀,这里成了他的绝命地。
深呼吸了一口气,他下车后才发觉,脊梁骨阵阵发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细汗。
葛林和丁万秋的身影已经隐没在了黑夜里,不仔细看是看不见的。
甭想着去听脚步声音,风太大了,吹的嗷嗷响。
正是东北入秋后的扫地风,一场又一场,过后地上就啥都剩不下了。
大强子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从钢城出来,特意穿了件厚的,可现在他还是觉得冷。
也不知道是身上冷,还是心里冷,冷的他牙齿直打架。
眼巴前儿这家就是接了李学武说话的那个兄弟,叫三嘎子。
跟电影里小兵张嘎的那个名字相像,代表这人愣,脾气不好,还长得小。
两个人从小就是一个村的,小时候没少一起打架。
他打过对方,对方也打过他,两人一起也打过别人。
用京城人的话来说就是发小儿,用东北人的话来说就是胖小儿。
这处房子不是三嘎子的,是他们放溜儿的地方,以前有外人来,都往这边领。
当然了,也不是李学武去的那处,这里的外人,指的是他们这样混生活的。
见李学武的那次,他们都以为李学武是混白的。
房子就在道边儿,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以前没少在这边值夜班。
晚上了,临道的窗子都叫木头板子封上了,啥也看不见,只有缝隙中闪过点点亮光,说明屋里有人。
他试了试房门,顶着呢,抬起拳头使劲砸了砸。
“三嘎子”
“强哥”
三嘎子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甚至还带着点疑惑和不解。
好一会儿这门才打开,三嘎子看着他冻的嘶嘶呵呵的模样愣了愣。
“强哥你咋来了呢你不是”
“是你大爷”
大强子先声夺人,没好气地挤开他进了屋,随手一关房门,哆嗦着身子往屋里走。
他边走边说道“你特么又犯浑了是不是,我特么出门时候怎么跟你们说的”
三嘎子看了看他的背影,见门关上了也就没管,跟着强哥进了屋。
“这不怨我,谁让他那么豪横的”
屋里还坐着两个人,显然是从那边一起回来这儿的。
大强子坐在炉子边烤着火,回头看了三嘎子一眼,道“说你你还有理了是吧”
“反正我没错”
三嘎子看了炉子边的三哥一眼,闷声坐到了炕上。
三哥看了看大强子,挑眉问道“内位东家没找你事啊”
“你说呢”
大强子阴沉着脸看向对方,气哼哼地说道“你们翅膀硬了,掌柜的话你们都不听了是吧”
“这是掌柜的话嘛”
坐在一旁的老六撇嘴道“当家的可从来没让我们跪下过”。
“就他”
老六不屑地看向大强子,道“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腰上别着把拐子,就以为能横行霸道了”
“老六的话不差”
三哥看了看大强子,道“吉城的事,吉城人说了算,他算叽霸老几啊”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
大强子点着头,说道“这件事没完,你们等着掌柜的回来处理吧,他得给对方一个交代”。
“交代就交代,反正黑子都进山了,他能找个球”
老六坏笑着看向三哥道“要说起这件事来,他还得谢谢咱们呢”
说完又看向大强子,解释道“当时掌柜的让我们给对方个教训,黑子的提议是把那娘们儿带回来给兄弟们开开荤”。
“还是我跟三哥拦着他,不让他犯浑”
“扎那一刀是掌柜的意思,我们照章办事,你说不着我们”
“扎了就扎了,今天我们也服了软了,你强哥的面子我们也给了,还想怎么着”
老六满不在乎地说道“到时候咱们就说人埋了,他能怎么着”
“想要在吉城讨生活,没了咱们他是个屁啊”
“哎话不要说的这么满”
三哥瞥了老六一眼,随后对大强子说道“你回去就跟掌柜的说,吉城我们守得住,他要是来硬的,我们就去端了他的老窝儿”。
“谁的老窝儿”
大强子看着他,冷笑道“你知道他是哪的人嘛,四九城的门都冲哪边开你知道嘛,你知道他有几个家嘛”。
“信不信,你们刚到京城,他就知道你们是哪只脚先下的火车”
“现在掌柜的脑门儿上一定有把枪,就等着你们搂火呢”
“你想害死掌柜的,取而代之,或者自立为王”
“你怎么说话呢”
老六瞪了瞪眼睛,道“他给你干狗哔了,你这么向着他,不会是当奴才当惯了,连脸都不要了吧”。
“老六怎么跟强子说话呢”
三哥故作不满地瞪了老六一眼,道“窝儿里横,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跟强子道歉”。
“别了”
大强子拍了拍手,道“我受不起,你们好自为之吧”。
“哎强子,你干啥去”
三哥见大强子起身往外走,有些意外地看了老六一眼,紧跟着追了出去。
说话是说话,不能真把大强子惹急眼了,到时候回了钢城参他们一本,掌柜的怎么想。
再怎么说,大强子都是跟着掌柜的身边混,不看僧面看佛面总是要的。
还有就是,大强子这人是真讲究,为人特仗义,在东家那边跪下,说白了也是为了他们好。
在吉城,他们是奉了掌柜的命令办事,可办事的时候也没少往自己兜里捞钱。
八九个兄弟,好几个方向,这几个月搭上关里这条线可是没少赚钱。
虽然这份钱里有东家的一份,可落在他们自己兜里的也是实惠钱啊。
钱是他们自己掖着了,这头可是大强子磕的,不能叫人家顶了罪,还得遭自己等人的埋怨不是。
他嘴里叫着强子,说着软乎话,却是被大强子打开房门放进来的冷风呛得直咳嗽。
三哥有心不去追了,随他去,可又一想不能行,好歹也得让他把这个气消了。
眼瞅着大强子往黑夜里走,他提上鞋便往出追,嘴里还叫着大强子的名字。
突然,三哥没来由的心里一紧,只听脑后风呼呼作响,他只觉得不好。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咋回事呢,只听“砰”的一声,他眼前一黑,碎了过去。
走在前面的大强子脚步一顿,差点直接坐在了地上。
他知道,丁万秋让他别回头,意思是他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是的,三哥是第一个,屋里的老六和三嘎子也留不住。
一想起几人小时候的事,又是风雨同舟到吉城随着掌柜的打拼,说没感情是假的。
他心里揪得厉害,蹲在地上差点死过去。
大强子强忍着回头看,只见身后的房子已经虚化了,还在晃动着,一个人影走了进去。
“三哥,我就说你别去追”
老六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再看见进屋的不是三哥,而是京城来的那人,顿时心里一慌。
“三嘎子,点子扎手,并肩子一起上”
他倒是有见识,知道这人是练家子,三哥没了音信,准是出事了。
屋外头还不定多少人呢,他吓得腿软,心里一横,冲着炕边坐的三嘎子喊了一句,起身就要动手。
三嘎子真听话,老六喊了,他便咬着牙冲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从炕上临时抄起的灯油瓶子,照着丁万秋的脑门就砸了下去。
这就是四六不懂的小崽子打法,凭借的就是一股子狠劲儿,手边有啥就用啥,完全不想后路。
这样的狠劲在丁万秋眼里屁都不是。
眼瞅着对方打过来,一把支住了他的胳膊,抬腿往前一迈步,顶住了对方的跨,拧了对方的手腕到身后,按住了三嘎子的脖子就往面前的炉箅子上压。
“啊”
今晚天冷,风大,三嘎子特意多填的煤,炉箅子都烧通红了,这会儿挨着他的脸,他忍不住惨叫出声。
丁万秋解决了他,再看向那个老六,却只见这人趁着这边动手,看也没看三嘎子,跳上火炕,撞开了后窗户就往外翻。
这特么叫一起上 他没去管那个老六,摘了三嘎子手里的灯油瓶子,咬开瓶塞子,把半瓶灯油倒在了三嘎子的脸上,来了一个铁板烧。
一股子胡巴味儿登时散满了整间屋子,明火遇着灯油,会发生什么 三嘎子的叫声已经不是人动静了,就像是地狱里来的恶鬼。
丁万秋就这么死死地按着他,不让他逃脱,灯油瞬间引燃了他的头发,随即三嘎子就变成了一支蜡烛。
是的,脑袋燃烧着红色的火焰,整个身子被固定着跪在那嘶嘶惨叫。
葛林从房后拉着一条麻袋到了门前,往屋里看了一眼,嘴角扯动,嘀咕了一句“活儿真糙,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