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见到了。
被那对眼睛盯上,便仿佛有烈火灼烧他的身躯,炙烤他的灵魂,无与伦比的威严在他心头崩塌,让他连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都做不到,只能一个劲地抽搐。
这是什么!
这究竟是什么!
他的灵魂在哭嚎,他在龙渊之底都没有感受过这种恐怖的气息,他究竟遇见了什么?
点点光雨落在庞然大物的鳞片上,雾气弥漫,很快,对方的大部分身躯便被雾气笼罩,留下一道蜿蜒如龙的影子。
束星听见了呼吸声。
像阵阵闷雷,莫名的,他察觉到了某种压抑,对方在忍耐什么一般,呼吸的节奏并不规律。
受伤了?束星第一时间想到。这样一切都说得通,这头怪物受了重伤,只有在灵海深处陷入沉眠,靠这片浩瀚灵海滋补己身,连外界的神识探查都无法做出反应。他压低身躯,细细打量着赤影消失的白雾,的确如此,他等待了数分钟,对方分明具有压倒性的力量却没有选择杀掉他。
看来…真的伤得不轻啊…
束星舔舐利齿。
不过他不准备在这里露出獠牙,他需要等待。一头巨兽流血,受伤,在这个时候对方仍是危险的,但再过一段时间就不一定了。他等得起,对方却不一定能等,毕竟在强大的勐兽也有松懈的时候,血有流干的时候。
他再次压低身躯,头颅几乎与海面平行。
他要离开了。
但这时,弥漫的雾气表面折射出不同往日的光彩,像一段段破碎的画面。处于雾气弥漫的中心,仿佛置身于琉璃铸就的大殿,千万辉光洒落于海面,再由海面折射倒映,但束星感到一阵恶寒!
那些画面是活动的!
他瞪大眼,环顾四周的雾气,再看清画面的那一瞬间,全身血液凝固,灵魂失去温度。冰冷,坚硬,动弹不得!
因为这些画面是…他的记忆!
不,准确来说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一切,甚至不在他记忆中的细节都呈现在某个破碎节点中。
他缓缓地往后看去,看到了此时的他。但雾气的折射没有结束,后方还有那同样瑰丽的色彩,可他已经看到此时此刻了,后面还能有什么?
一眼。
束星只看清了一眼。
他看见了…自己的尸体!
“呼——!”风声,狂躁的风压低了白雾,隐约传来鳞片摩擦的轰鸣。
天黑了。
束星凝神观察,却没有看见阴影所在何处,他在那被忽略的一角里看见自己的终末。
雾气宛若最上乘的播放器,画面破碎又重组,束星看见了一条从虚空中伸展出狰狞臂膀在画面中按住他的头颅,扣下,骨裂声伴随脑浆的喷发,巨爪下的身躯疯狂扭动挣扎,却无法撼动那臂膀一丝一毫。
“彭——”巨爪中爆发一朵血花。
他的头…被按碎了!
头颅碎裂的骨骼和血浆从爪缝中流下,被金色的火焰燃烧殆尽。
束星头皮发麻,他下意识检查自己的身躯是否完好。
“不…不!”他不断摇头,“虚张声势,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这怪物要是有能力杀我,早就动手了!他受了重伤,不会的,绝不会!
他下定决心,决定不再理会这毫无缘由的画面片段,灰黑色身躯在海面上缓缓后退,他极力压低自己的嵴骨。
可突然,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他抬头,视线的最后是那飞速靠近的巨爪,连掌心的鳞片纹路都如此清晰!
如此…清晰。
“彭——!”
李熄安收回了太行八陉,巨爪上粘稠的血和骸骨被神火烧尽。
而海面上,失去头颅的身躯瘫倒,坠进海底。
升腾的白雾散去,李熄安望向东边,东边的浩瀚海洋,此时距离日出已经有了些时间,太阳走到了高处,于是他便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远方的地平线。
龙渊么…
苍茫海中的死者们已经到来了,比他想的更快,也跟迅勐。
灵海上,庞然赤影罕见地有些迟疑。
他得去龙渊。
但那头海中妖皇猜测的不错,他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身躯上因为剥离龙脉的伤口已经愈合,可剥离龙脉,带来的后果远远不是显现在肉身上那样简单。
去么?
李熄安久违的不那么坚定自己的选择。
岁月法,三片花瓣汇聚成花。大致上不再有着严重从残缺,他掌握的宙法有了基石,他能看见过去,也能看清未来的一角,而原本便隐藏在他体内,在他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便存在的那片花瓣他想,那应该象征着现在。
象征着他此世存在的基本。
名为束星的妖皇,原本龙渊的帝王中的一位。虽然位列很低,但他确确实实居于龙渊之中,知晓的远比寻常生灵多得多。
龙渊恐怕撑不了多久。
帝王们的确很强大,其中几位甚至拥有承冕的力量,但那是席卷现今这个九州的浩劫。仅凭龙渊中的那几位远远不够,李熄安将固守龙渊的帝王们视为同行者,他无法在知晓实情后仍然放任他们血战至死。
他呼吸,将大量灵气摄入体内。
在整片灵海之上掀起风浪。
去一趟。
不守龙渊,将那些帝王们接走。这对他而言并不算难,束星曾经经历的尸骸中有几头是来自祖,而祖的强大源自愿力与法相,死去的祖,化为尸骸,那他们不过就是尸骸。
肌肉隆起,鳞片扣鸣。
他躬下身,准备离去,海面因他的动作裂开一道深渊。
但就在此刻,有人到了这里,拦在了李熄安面前。
“太行之君,还请留步。”来者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