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明月低下了头,只是眼中依旧有几分埋怨。
这数十年来,罗天宗风雨飘摇,全靠大家同心协力才死里逃生,保持了山门不坠。
那些客卿与临时招募的散修自不必多说,关键时刻弃逃是常事。
可曲灵均的离去,在不明真相的门人眼中,才是最大的打击。
自己放弃了修行,将所有精力用在处理俗事杂务与人际往来上,如此才让罗天宗不至于被五行神宗的本土势力排斥。
个中辛苦付出,谁能理解?
凭什么让她去尊重二十年无一信的曲灵均!
“唉…明月,你先下去吧!有关三途川战事,我自会跟长老们商议,到时候后方还得靠伱掌控大局。”
姚明月嗯了一声。
离去之前,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期待的看向红衣少妇。
“师尊,你何时能结丹?”
红衣少妇自信满满,“最多三十年,你不必担心。如今我宗,有五大金丹长老,你顾师叔已然筑基大圆满,结丹更是近在咫尺,等我和她陆续筑基,到时候罗天宗就有七大金丹修士了。有这份实力在,这东荒终究会有我们一席之地的。”
得了保证,姚明月的心情终于松快了几分。
离去的脚步,也显得没那么沉重。
只是,她没见着红衣少妇耷拉下来的眼皮。
“结丹…”
幽幽的叹息声,自洞府中响起。
伴随的,还有另一道讥讽的声音。
“司马惠娘,我怎不知你对结丹有那般自信。你现在也不过堪堪筑基九层吧!”
一道身着白色宫裙的年轻少妇大咧咧的走了进来。
见到来人,司马惠娘面色一沉。
“顾彩衣,你好不容易筑基大圆满,不闭关结丹,还出来乱窜干什么?宗门咬牙给你挤出来的结丹资源,可不是这么浪费的。”
“哼!”
顾彩衣冷哼一声,“我若不出来,是不是到时候你们上了三途川战场,死了我都不知道?”
司马惠娘抿了抿嘴,轻轻摇头:“此事还不好说,得看王渊、楚魁他们怎么定夺。”
罗天宗的战事,一直以来都是王渊和楚魁在决定。
前者冲锋陷阵,后者于战场上居中指挥。
至于其他三位金丹长老,则是这些年来陆陆续续招募的客卿。
而当年的罗天联盟,早已在妖乱之日时,名存实亡了。
顾彩衣低声道:“三年前十方仙城那一战,王渊受了不轻的伤,这一次只怕我们…”
“你想说什么?”司马惠娘横眉看了过去。
“我的意思是,五行神域非久留之地,那五行神宗对我们态度也暧昧得很。只怕,他们并非那么好心收留我们,现在更是让我们去送死。所以,要不要考虑一下你弟弟司马文杰那个计划?”
“你说并入摩天崖?”司马惠娘道出了那个计划,随后毅然决然拒绝,“不可能!罗天宗是他的基业,我哪怕死,都不会同意并宗。”
她们二人口中的摩天崖,乃是东荒另一个颇为有名的元婴上宗。
当年,也曾参与了啸月山脉的开辟战争。
那一战中,数个元婴上宗联手。
可最后的结果是,落云宗覆灭、玉鼎剑宗被妖兽冲崩,就连相隔不远的药王宗都被迫搬迁,离开了原来的大域。
也就五行神宗、风华宫、摩天崖这些相隔甚远的上宗保全了实力。
还有那一场开辟战争的主要参与方天帆城,现在也已经名存实亡了。
宗门虽在,可其中主事者已经是溟渊派的强者在代理。
那一战后,元婴上宗遭受波及,但影响最大的其实是类似罗天宗这些金丹宗门。
曾经玉鼎域赫赫有名的金丹大宗,譬如青丹谷、冰堡等等,早已风流云散。
宗门菁英,即便存活下来,可要么沦为散修,要么被元婴上宗所吸纳。
在这些势力中,罗天宗这样奔波千万里,依旧保持着宗门框架的少之又少。
由此,也足见罗天宗所存留的力量是何等精华。
因此,如摩天崖这种元婴上宗,就有了吸纳罗天宗的念头,且一再派人暗中接触。
见着司马惠娘这般决然,顾彩衣眼眶红了。
“你当我不把他的基业放在心上吗?”
“可人若打没了,只剩下罗天宗这个光秃秃的名头,又有什么用?”
“灵均那边没音信,五行神宗这边又对我们态度暧昧,再这样下去,一场场大战厮杀消磨,我们罗天宗又有几人能存活?”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还活着吗?”
司马惠娘猛然前进一步,死死的看着顾彩衣。
“他活着!”
顾彩衣咬牙道:“可当初所有前往大雪山的金丹修士,都死了!这是后来所有宗门都披露出来的信息,你怎么就确定他还活着。”
司马惠娘一指点在自己胸口,“他真的还活着!”
“活在你心中吗?”顾彩衣带着怜悯的目光看向司马惠娘,“我也愿意相信他还活着,可事实就是六十年过去了,没有任何音信!”
司马惠娘语气稍缓,摇了摇头。
“我曾经跟你说过,在我筑基大典之时,楚魁送了我一对灵犀蛊。此蛊分一公一母,植入我和他身上,以心血供养。我的这一枚还活着,也就意味着他还活着,甚至活得还很好。”
“你不要再提那灵犀蛊啦!”
出乎意料的是,提到这东西,顾彩衣罕见的失态了。
面色涨红,语气近乎嘶吼。
司马惠娘摇了摇头,没有争辩。
她知道,对方是在嫉妒。
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嫉妒!
嫉妒自己先她一步成了罗尘的人。
嫉妒自己比谁都坚信罗尘还活着。
嫉妒自己和罗尘有着所谓“心有灵犀”蛊虫的联系。
而她顾彩衣,却在一年又一年的坚守中,逐渐开始怀疑罗尘是否还活着。
以至于,那份爱意,都逐渐变得模糊。
每每想起自己的动摇,都会被无尽的愧疚所折磨。
所谓爱情,在时间面前,在距离面前,最是经不起考验。
“罢了!”
“你还是回去好好闭关,早日结成金丹吧!”
“罗天宗到底还是实力太弱,扛不住修仙界的风风雨雨。至于我…”
司马惠娘有些黯然。
哪怕她将宗门俗事交给弟子姚明月打理,专心致志的修行,可资质上的差距,资源上的欠缺,让她对于结丹一事越发忐忑。
尤其!
她寿元无多了。
她年龄本就比罗尘、顾彩衣等人大,筑基更是堪堪在六十岁之前完成。
如今距离那筑基二百五十载大限,也就剩下几十年了。
要从初入筑基九层到筑基大圆满,乃至跨出最后一步结成金丹,这中间需要的时间,根本不是她所能拥有的。
刚才对姚明月所说的三十年,呵呵…
她自嘲一笑,已经有些放弃了。
或许,这一次三途川之战,就是她为罗天宗奉献的最后一次力量了。
顾彩衣起身,朝着洞府外走去。
背影有些失魂落魄。
便在此时!
身后忽然传来一股令人悚然的气息。
顾彩衣豁然回头!
视线中,司马惠娘衣衫凌乱,发髻垂落。
一双手死死捂住胸口,脸色苍白无比,眼中更是不可置信。
仿佛,天塌了一般。
这样的失态,哪怕是得知当年大雪山修士全部沦陷妖皇之手,司马惠娘也未曾有过的。
难道…
顾彩衣如坠冰窟,涩声道:
“惠娘,他怎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