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芝身上跟着走出一道虚影,打着哈哈说道:“河神大人这是在说哪里话,这怎么可能?”
“我只是受了委托,前来护送一程。”
“反倒是你,竟然纵容手下来伏杀柳公子,这次若不是我在这,柳神都能来给柳公子收尸了。”
“莫非河神大人这是…苦柳神久矣?”
麻芝说着只有他跟岁至才能听见的话,脸上表情也是似笑非笑。
岁至没有急着回答,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好一会,最后岁至才说道:“换个地方…坐坐?”
“成。”
旋即这两道虚影便是各自消散,原地芝麻依旧双手环抱胸前,眼神似有错愕的看着江面。
岁至来了,柳白也就从半空落下,来到这江面站定。
“见过河神大人。”柳白拱手道。
岁至微笑道:“柳公子多礼了。”
只是再一低头看向这醉花江水君时,岁至脸上可就没了好脸色,“怎的,还喊来这么多百姓,是要给我岁至一个下马威不成?”
“不敢不敢。”
水君急忙叩首,原地跪着的他身上又是走出一道人影,旋即跟这周边船只以及两岸的百姓们喊道:“诸位,今日之事是个误会,本水君在此谢过了,诸位百姓还请回去吧。”
他喊了一声,百姓没什么太大反应,他又只得接连多喊了好几声。
有些胆子小些的百姓就已经是转头回去了,可有些依旧停在原地喊道:
“水君大人可是有难处?你放心说便是了,我这条狗命本就是水君大人你救的,今日还你便是!”
“就是,水君大人可千万别被这人威胁了。”
听着这醉花江两岸传来的声音,岁至微笑道:“看来水君大人可是颇得人心,我这要是多说几句,恐怕都得死在你们这醉花江了吧。”
水君这会早已是汗流浃背了,心中也是哀呼着,这些百姓可再别说了,再说下去,自己没事都要有事了啊。
他先是跟岁至讨饶,然后再转身跟这些百姓们解释。
一连解释了好几句,甚至那哀求的话都快说出来了,这些百姓这才狐疑着离去。
见着他们离开,无笑道长三人连带着芝麻这才围了过来。
这让刚刚松了口气的水君,又觉背后发凉。
如芒在背。
这些人,可是来杀自己的!
岁至先是看了眼柳白,发觉这少年竟是面无表情,心道一声“难缠”,嘴上这才说道:
“你先前跟朝廷那些人搅和在一起,我也懒得管你,毕竟你本身就是他们的出身。”
“岁至大人我…”
水君话没说完,岁至就继续说道:“事有可为不可为,你先前拿了他们的钱财,替他们密谋布置画廊船,这本就是错事。”
“这一直没惹上大事也就罢了,现如今冲撞了柳公子,你却仍旧不知醒悟的在这负隅顽抗。”
岁至说着连连摇头。
水君这才慌了,他先前也只是看出柳白有些来头,可自己又何尝没有?
他都想过自己的来头可以是岁至,也可以是现如今余阳城中的尚书。
可…可谁曾想,这柳公子的来头竟然如此之大?
连楚河河神岁至都得卖他面子。
“我…”
水君就在这江面用力叩首,好似凡人叩头青石地面,凡人得是血液四溅,可这水君磕头却是磕的溅出点点金芒。
“还请岁至大人饶命啊。”
水君叩首连连,唉声求饶。
“我饶你又如何?”
岁至说这话时带着一丝嗤笑,水君终于反应过来,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柳白,再度磕头叩首。
“柳公子饶命啊,饶命啊柳公子。”
柳白就这么看着这个刚还桀骜,不可一世的水君,轻声道:“你让祟物杀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会饶命?”
这话一出,水君基本上就已然知道自己的结果了。
他身边的岁至的眼神也是冷了下来,他本想着剥了这水君金身,等着柳白消气之后,就将这厮带回自己的小轮回里边。
毕竟好歹也是一神龛夜游神了。
可现在来看,有些人想死是拦不住的,自己要是真将其带回去了,才是惹得一身骚。
“有劳岁至大人了。”
柳白朝岁至再一拱手,后者便知自己该做何事了。
岁至稍稍颔首,抬起右手放在了跪在他面前的水君头顶,后者仓皇失措,连声求饶。
可一切都晚了,或者说当柳白出现在画廊船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晚了。
水君背后的户部刘家或者说尚书省朝廷,他们注定要杀死在场所有神龛,做一回竭泽而渔事。
可柳白也注定会登船,各为其主,各谋其事罢了。
岁至只是心神一动,这水君神庙内的金身便如同金漆一般,寸寸破裂,最终化作一片片的金箔掉落地面。
跪在他面前的这水君法相则是如同金色云烟般消散。
对于柳白他们来说,难杀的山水神祇,可对岁至来说,却不过一念事。
尤其是这醉花江神祇还是他下辖的。
此时若是有人以那大神通远远观之,便能发现此时的醉花江上空有着一个百丈高的金身法相轰然崩塌。
随之这整条大江虽是看着风平浪静,但是实则水运翻滚沸腾不息如沸煮。
山上山下的山水神祇,都感觉到了这番大意动。
可随即岁至往前一步,一脚结结实实的踩在了这醉花江上,所有翻滚沸腾的水运尽皆回归水中。
连带着江面一块风平浪静,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
柳白也感觉到了一丝异常,眼前上前一步的岁至却是手一招,这水君神庙内便是飞出了四五块巴掌大小的金身碎片。
这是水君死后金身所化,对于山精邪祟来说,这东西就是难得的至宝了。
一旦炼化有大量增益不说,还能增补自己的金身。
像是哪个夜游神能得到岁至手中的这些金身碎片,尽皆炼化后再想成为这醉花江的水君。
大多都是顺理成章事,当然,前提是得到了岁至的允许。
余着就算不成为这儿的水君,成为其余地方的山水神祇,也能容易许多,毕竟这东西可是正儿八经的神祇金身所化。
“此地水君已身死,无有所报,这些就给柳公子,权当是赔礼了。”
柳白看着他手里的金身碎片,又抬头看着笑容真挚的岁至,最终也是说道:“岁至大人还是自己收好吧。”
“这些于我无用处。”
柳白没有成为这山野神祇的打算。
再者说,这东西对于同样是河神的岁至来说,也是大补。
自己万里迢迢将人家从老窝里边喊来,这仅有的一点东西还抢了,那就太不地道了。
但是…
“他须弥里边我得看看,看有没有我需要的东西。”柳白笑着说道。
岁至屈指一弹,一枚青铜戒指便是落到了柳白手里。
“看什么,给柳公子便是了。”
区区一个神龛的须弥,岁至还真不放在眼里。
“今日之事着实是我的过错了,手下人不懂事冲撞了柳公子,还请恕罪。”
岁至再度拱了拱手。
“岁至大人客气了。”柳白还了一礼后,便是见着随之的身形从眼前消失。
“且去且去。”
岁至身形已经消失,但是柳白脑海当中却又响起岁至的声音,“可以在芝麻面前,多提提柳神。”
前言不搭后语。
柳白一时间甚至没明白岁至为何突如其来的说一句这样的话,可再一想…
岁至是说芝麻有问题?!
柳白心中不由一动,八九不离十了应该是,不然岁至作为和娘能说上话的人。
不会凭空多嘴说一句这样的话。
可这有问题…柳白从河面返回,很自然的看了芝麻跟无笑道长一眼。
芝麻应当是没有加害自己意思的,如若不然不至于等到现在。
这一路走来有过太多杀自己的机会了。
可不杀自己,难道是娘亲派来保护自己的?不,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岁至应该不会多嘴说上一句。
那么他是有什么目的?
柳白表面不动声色,没有丝毫表现的返回了岸边。
先前,在岁至刚和麻芝消失的那一刻,附近琉州城内的一处茶馆里边却是凭空多了两人。
无人得见真身。
两人刚一坐下,麻芝便是起身给岁至倒了茶水,同时微笑着说道:“没想到岁至大人竟然也识得柳公子,倒是有缘了。”
“呵呵,三掌教这始终跟在柳公子身边,岂不是没缘也有缘?”
岁至抬眼看着眼前的麻芝,不带丝毫遮掩的打量着。
“没办法啊,受人之托只能来此。”
麻芝各自倒了茶水后,又坐了回去。
“哦?”岁至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也没多问,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这事柳无敌倒是没跟我说过,我回去倒是可以问问她。”
岁至吹着茶盏,好似随口说道。
“且问便是。”
麻芝心中不由一颤,但表面依旧不动声色的说道,甚至这语气还有一种迫不及待的希望岁至去问的感觉。
老狐狸…原本打算去询问一二的岁至在听到麻芝的语气之后,又有些犹豫了。
“只是三掌教竟然跟在柳公子身边,又何必隐姓埋名,这区区一水君都逼得我出面?”
“莫不是…三掌教见不得人?”
麻芝听完后笑笑,“区区一神龛罢了,本是想趁机磨炼一下柳公子的,没曾想他竟直接唤了河神大人出来。”
“早知如此,就我一剑劈了这水君为好。”
“省得河神大人还跑这么一遭。”
这的确是麻芝的心里话了,早知道柳白随口一句就能将岁至喊来,他还折腾这些破事做什么?
这不平白给自己添堵么这!
岁至“呵呵”一笑,话语真真假假,“没想到三掌教竟然还有这闲工夫,前后吃紧的时候,还有时间陪着柳公子游山玩水。”
“莫非…是柳无敌给你们鬼神教许诺了什么?”岁至忽然话锋一转。
“河神大人想知道?”
麻芝笑着说道:“也不用多,河神大人只要在这琉州北边开个口子,让我们过来便可以了。”
“这有何难,三掌教尽管派人过来便是。”岁至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两人一番言语下来,试探诸多,但实则什么也没商量个出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更别说两人本就不是一路人,今日在这遇见,也都已是超出了彼此的预料。
适逢此时岁至斩了此地水君,麻芝也就一口饮尽了杯中茶,起身笑道:
“此间事了,我要再不回去,一会柳公子就又得喊人了。”
“告辞。”
麻芝朝岁至拱了拱手。
岁至也是颔首道:“三掌教请。”
麻芝转身之际,身形消失不见,余着只剩下岁至安坐,他低头看着杯中的茶水。
里边水波荡漾,似是映照出了许多景象。
比方说…北面有人渡江南下。
麻芝在跟岁至道别后,也没急着返回柳白身边,而是就这么远远的观望着,看着水君庙旁边的柳白。
只是一想到这事,心中就格外懊恼。
本就是个难得的机会,指不定自己就能借着这机会,来一场证道裨益之事,可谁曾想,裨益未成而中道崩殂。
但这也就罢了,到了麻芝这地步,其实更加看重的反而是那预兆。
他能平安无事的来到柳白身边,那就是好预兆。
相行一路更是好预兆。
可这偏偏半路杀出个岁至,逼得自己不得不离开,这预兆…可就不太妥了。
但这也无可奈何,除非自己就一直留在柳白身边不走,可要如此的话,那就得赌。
赌岁至不会跟柳青衣说这档子事。
但是这可能吗?
岁至当初能炼化这整条楚河,成为这楚河河神,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柳青衣没有阻挠。
先前也不是没有人想着试过,但无一不都被柳青衣拦住了。
她就在云州住着,云州以北就是这楚河。
常言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