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他们四个激动欣喜之时,这白家祠堂的东边,那一堆祖宗灵位前头,赫然走出一个身穿锦绣厚白袍的老妪,她满头银丝梳理的一丝不苟,手持一根粗大的红木拐杖。
走起路来,全是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这声音一起,在场的这几人,连带着家主白庭仙都是起身朝着她深深一揖。
“见过老祖。”
白绯双目就这么鹰钩钩的俯视着他们,最终冷声道:“起来吧。”
听着这熟悉冰冷的声音,白庭仙心中打了个寒颤,也便是已经猜到了结果。
其余四人也是如此。
察言观色的本领,他们向来不缺。
白绯也没瞒着,拄着拐杖的她来到主位坐下。
白庭仙连忙去了下手位。
“没杀死。”这是白绯说的第一句话。
只是一说完,这祠堂里边的温度就好像降了许多,都有股寒意弥漫在几人心头了。
“黑木被张苍和道教的那个老不死的护着,去了禁忌。”
“我的手段都被那老不死的拦下了,我打不赢,所以杀不死。”
白绯说的很是平淡,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可她越是这样,在场几人的心头就愈发觉得阴森恐怖,忍了上千年,报仇竟然还没成功…
这得是何等的苦痛?
“坐,都坐下说吧,自己人站着做什么。”白绯双手扶着拐杖,笑呵呵的说道。
“好…好嘞。”
白庭仙原本就靠着椅子,此时才敢彻底落座。
他坐下后,其余几个族老又才敢坐下。
每个坐下的人,都在赔笑,不敢说话,也不敢问,只是白大椿的目光却总是时不时的落在白庭仙身上。
他没忘,在场几人也都没忘。
说到那个少年身份的时候,白庭仙可是说了,要等到老祖出来之后再说。
于是现在…老祖出来了。
“这…”
白庭仙有些纠结犹豫了。
白绯见状,眉头当即皱起,“怎么?还有什么是不方便说的吗?”
这自是不方便说…
若是白绯大仇得报,杀了黑木那还好说。
可现在的情况是大仇没报,又来个仇。
而且相比于黑木那个仇…这个仇明显更不好报,这要是再说出来,除了让自家老祖更加愤怒,也没别的作用了。
柳无敌的子嗣,谁敢杀?
白家有这个实力,但是有跟敢,那可就是两码事了。
见着白庭仙沉默下来,白绯眉头当即紧皱,“怎的,白庭仙,我的话在祠堂里边,也不管用了是吧,还是你以为你当了这家主,我就奈何不了你了?!”
“不敢不敢。”
白庭仙急忙起身侍立一旁,脸上额也是愈发难看。
“不敢还不快说!”
白绯重重一拍桌子,“啪——”地一声,好似整个祠堂都震颤了下。
能在祠堂里边拍桌子讲话的,当今这白家,也就只有白绯这白家老祖了。
白庭仙稍稍抬头,看着白绯这阴冷的神色。
这老祖本身就在气头上,要是还不说出来,她恐怕就要有出气的对象了!
这可是宁可老祖生气,也不能自己丧命啊。
“哦?姓柳?甘州柳?!”
白绯的脸上愈发难看,甚至拿着这拐杖的右手,都已是掐的手指发白,她咬着牙说道:“甘州柳家,竟敢欺我白家至此?!”
“无耻老贼,西北蛮夫!”
“老祖放心,若是动手,我白大椿却无二话。”
白大椿仅剩的一只右手,也是拍打着胸口说道。
“老祖放心,甘州柳若真是做出这等事,那便是他们失礼在先了,若是其余几家联起手来,我们自然也能有个说法。”
余下的那名叫做白冬的老妪也是连忙表态道。
白庭仙也没打断,而是任由他们几个说完后,这才轻声说道:“那少年,并非甘州柳…”
他话音未落,在场几人的目光就又看了过来。
其中当属白绯的眼神,最无好意。
白庭仙也是赶忙补充说道:“但归根结底也算的上是甘州柳的。”
总的来说也就是一句话,“是也不是。”
这白家老祖轻声说道:“柳无敌的后人?”
“什么?!”
听到这称呼,白大椿下意识的出声。
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那名白发老翁,也是扭头错愕的看着白庭仙。
白秋紧跟着说道:“是也不是的甘州柳,应当只有当年的柳无敌了。”
白庭仙苦笑一声,这才说道:“准确来说,是柳无敌的子嗣。”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又下意识的瞟了眼白绯这位白家老祖。
当年白绯还年轻时,自是那一代的白家天骄,当时的白家族长,是她的祖父。
而她爹…被杀了。
当年柳无敌都还是元神,但却逆伐杀死了已是神龛的白绯之父,也正是那一战过后,柳青衣的名号才响遍三国九家。
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没人知道,也没人去关注了。
只知道白绯之父死了之后,白家并未去柳家寻仇,想来这事应当本就是白家的错。
可对于白绯来说…那又如何?!
死的依旧是她爹啊!
现如今,杀父之仇以及辱身之仇两两叠加,全都落在了白绯的肩头,让她这背负了上千年的仇恨,再度加上了厚厚一层。
白庭仙已是不敢去想白绯此刻的心境到底会是如何了。
他只是深深垂下了脑袋。
其余几名族老也是如此,生怕因为多呼吸了一口气,从而惹到了这位性格怪癖的老祖。
无人抬头的祠堂里边,白绯脸上的表情其实极为平静。
至于心里又是如何,那就唯有自知了。
只是过了许久,沉默了许久,白绯的身形才在这祠堂之中消散,但同时也留下了她的声音。
“我白绯,此生定要让柳青衣尝尝丧失至亲的滋味!”
声音很轻,但却带着一种决然的语气。
过后许久,在场几人才抬头,彼此对视一眼,竟是再没一人说话。
最后一个接连一个的离开了这白家山顶的祠堂。
余着落在最后走出祠堂的,赫然是那始终未曾言语的老者,他名为白蝉。
他从祠堂走出时,大日已是升至半空,他微微仰头看着大日,心中喃喃道:
“不杀生,仇恨永无止息。”
不多时,只是刚回到自己家中的白大椿,却是见着自己的客厅里边坐着一身影了。
他下意识止步,心中苦涩难言。
不仅如此,白秋白冬姐妹也是见到了那道身影。
老祖登门。
可白绯真正的本尊却是再度从祠堂当中走出,来到了白蝉身后,她看着眼前的老者,也是拄着拐杖一齐看着前方。
白家山乃是这朝州最高峰,所以东西南北不管朝哪个方向看,都是一览众山小。
只是东向看,连山头没都没有几座了,但凡看去,皆是平原旷野。
白绯目光所视极远,甚至都能看到天边水天相接的无尽汪洋。
“大师,这次我实在是没得选了。”白绯轻声叹道。
“选或不选,放或不放,皆在你一念之间。”
白蝉双手拢袖,轻声说道。
“那少年即是黑木之徒,更是柳青衣的子嗣,新仇旧恨尽在他身,他与我仇怨极大,不杀他…我念头不得通达。”
白绯说着缓缓闭目,再度说道:“这是天生带来的仇怨,不得不解决。”
“那就解决。”白蝉目视前方,微笑着说道。
“我…”
白绯欲言又止,她也不傻,自是能听出白蝉口中的意思。
这位来自灵山的老僧,不想管。
“还请大师看在当年我祖父的份上,帮小女这一次吧。”白绯连嘴唇都咬出血了,对着眼前的白蝉深深一揖。
白绯身形愈发低下,也是代表了她的态度。
这件事,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也罢也罢。”白蝉摇着头叹气道:“那便给你说上一句吧,只是这事过后,我便死在你们白家吧。”
“有劳…大师了。”
白绯只觉心中愧疚,但同时也是稍松了口气。
“此去往南,去往吴州的枯海崖上,那有一观海人,他会给你答案的。”
“是。”
白绯再度起身,随即消散身形。
待其走后,白蝉便是化作了一只真正的…白蝉,飞离了此地。
转眼又是数天后。
一路向东的柳白身上伤势早已恢复,甚至经此一役,连同身上的气血都有着精进之意。
而这往东许久,他也终于离开了渡州,来到了余阳城的京畿地区。
说是京畿,其实跟一州之地也没多大区别了。
只是范围稍小了些罢了。
余阳城外的余阳河,也同是这楚河支流,只是大小上边,跟醉花江没法比。
两人身居云端,接连避过两个神龛后,无笑道长也是小声道:“公子,自从进了这余阳城境内之后,神龛都是比之前多了许多啊。”
“毕竟是楚国国都所在,瘦死骆驼比马大,这都正常。”
柳白正说着,忽而眯眼朝着底下的大河边看去。
只见这余阳河岸边,有一渡口,渡口旁边又修有一座小城,其间赫然是飘着大楚旗帜,代表着官家重地。
无笑道长也是放缓身形,“前头那应当就是浣衣局了。”
“先下去看看。”
与此同时。
白绯也是来到了白蝉口中的枯海崖上,但却并未见到那位观海人,只是在那崖边巨石上头,看到了一封留书。
打开,里头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家中静待便是,贵客自会登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