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也去!”
先前还没来这朝州白家之前,柳白就已经做好打算了,等着白家之事一结束,自己也就得去西境长城走上一遭。
现在白家之事结束了。
白家也结束了。
那么理应就是前往西境长城了。
只是在前往西境长城之前,还是得先回趟家,在外漂泊久了,柳白还是比较想念自己的那个狗窝。
想念坐在院子里看太阳东升西落的日子。
“去哪?”
柳娘子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柳白也是满脸笃定的说道:
“回家吃饭。”
与此同时。
禁忌最深处,尊神山顶,那座名满天下的神庙前头。
老庙祝依旧没有踏出过神庙半步,但同样的,他也没有踏入这神庙半步。
他守在了这神庙门口,只是不同于先前的假寐,这次他难得坐直了身子,端坐。
坐在他对面,隔着屋檐水沟的是张苍。
后者同样盘坐。
两人之间只是隔了这么条水沟,但是所隔却好似无尽山海,浩渺禁忌。
两人同样是席地而坐。
老天师则是没有坐下了,怀中抱着斧头的他就这么站在了张苍身旁,也是张苍身后,默默看着对面的老庙祝。
在场唯一乱动的就只有黑木了。
这一刻的他就像个初次进城的山里少年,四处打量,不管见到什么都是一副好奇的模样。
“哇!原来这尊神山不是禁忌最高峰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庙?跟我家后山的茅草屋好像没多大区别啊。”
“咦,原来你就是老庙祝啊,长得挺和煦的,我以为你长得会跟个邪祟一样呢。”
直到黑木都快凑到他眼前,感觉到他的呼吸了。
老庙祝才不得不开口,“你再往前一点,就能当贡品了。”
黑木猛地缩了回去。
老庙祝却是适时抬头,“果然是你。”
老庙祝眼神里边透露出一丝光亮,“你那法子修成了?”
黑木默默后脑勺,“当年我来禁忌的时候,看我的那个人果然是你。”
“是我。”
老庙祝承认了这件往事。
“没成。”黑木眼神当中闪过一丝后怕,显然是想起那件往事,若是老庙祝当时对他动手的话,他恐怕都没有今天了。
“太难了,根本就是断头路,成不了,侥幸逃了条狗命都是造化了。”
黑木叹气道。
老庙祝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而后说道:“以你的天资完全可以先换条路,登顶后,再成这一条路。”
黑木听到这法子后,哂笑道:“可以是可以。”
“但证道这种事…得纯粹,一旦不纯粹了,那就不是我的道了。”黑木依旧是那轻声言语,但说的这话却很是认真。
老庙祝笑着颔首。
不再多说,言尽于此。
他的目光又是落到了张苍背后持斧的老天师身上,准确来说,是落在了那把斧子身上。
老庙祝忽而抬手。
老天师神情紧绷。
老庙祝却是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顶,将那本就不多的头发拨开,露出了一道狰狞的伤口,再低头说道:“这把斧子砍过我。”
好似是感知到了那道伤口,也可能是听见了老庙祝说的那句话。
老天师怀里的斧子开始疯狂震颤。
老天师全力压制着。
直到老庙祝将伤口重新掩饰,斧子才恢复正常。
他更是毫无畏惧的直言笑道:“你拿着这把斧头没什么用,若是柳青衣拿着这把斧头站在我面前…我会怕。”
说起柳娘子,老庙祝有些感慨。
“她前几日可是折腾出不小的动静啊,听说是将白家斩了?”
“是。”
老天师回答道。
“这妮子,还是这么个性子。”老庙祝笑笑。
“我来之前去见了柳神一面,她托我给您带个话。”
始终没说话的张苍终于开口了。
“哦?她说什么?”
老庙祝饶有兴趣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张苍,像是这才看见他似得,认真打量。
“柳神说您趴窝够久了,可以动动了。”张苍身子微微前倾的说道。
什么才会趴窝?
王八才会趴窝。
只是老庙祝听了这话也没生气,甚至还笑着问道:“她让我去哪动弹动弹?”
“柳神没说,她只是让我带这句话给您。”
张苍一口一个您,很是谦卑,显然是将自己摆在了一个极低的位置。
老庙祝“哦”了一声,然后他话锋一转,终于说起了正事。
“监正大人不远万里的来这见我这把老骨头,不知是又何话说?”
原本前倾身子的张苍再度坐的笔直。
“庙祝大人可否关起门来说话?”
老庙祝听到这话,似是有些诧异的抬起头,“哦?”了一声,然后说道:
“那监正大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当真?”
张苍反问道。
老庙祝毫无顾忌的点头道:“当真。”
于是张苍说道:“庙祝大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反了这禁忌,自己当真神岂不快哉?”
老庙祝:“???”
琉州,楚河岸边。
岁至摆了一桌酒席,也无外人,就他与张苍两人在这,推杯又换盏。
“苦啊岁至兄,实在是太苦了。”
张苍说着端起酒水又是一饮而尽。
坐在他右手边的岁至又是给他满上,只是酒水刚倒满,张苍端起又是一口闷。
“苦啊,这日子实在是太苦了。”
“不是,我说你一个分身又喝不醉,还尝不出味道来,平白浪费我这酒水啊。”
岁至开口抖着手里的酒壶,“喝,再喝可就要你给钱了。”
张苍这才咳嗽着放下手里的酒杯,佯怒道:“也不想想当年你这河神的位置是谁给你谋来的,现在倒好,过河拆桥是吧!”
“除了我,你还能再找个坐得稳这河神位置的人吗?”
岁至翻了个白眼,丝毫不以为意。
“你!”
张苍大怒,但是这口气很快就卸了,他萎靡的趴在这酒桌上,毫无人样。
“这次是真难啊,老岁,我正在跟老庙祝讲条件也就算了,自家后院还有人捅这样的篓子。”
“九大家都少了一个,到时候谁去守城墙啊。”
张苍越说越觉得气愤,最后又只得无能狂怒。
坐在他旁边的岁至则是端着酒杯,小口抿着,“合谋之局,目前我能看出的都有鬼神教,巫神教,佛门,兵家,丧葬庙这几家。”
“更别说还有诸多散人。”
岁至也是跟着叹了口气,“其实他们的想法也很明确,就是想趁着这机会看看柳神到底是什么实力,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的事情,不得不让他们慎重考虑。”
“白家…白家只是他们合谋之下推出来的鱼饵罢了。”
张苍不知何时已然坐直了身子,冷笑道:“九大家之一做鱼饵,真是好大的钩。”
“你也不看看钓的是谁,想钓柳神,这鱼钩不大能行么?”岁至双手一摊说道。
张苍听到这话忽而转头,“别说这事你也有参与。”
“那没有,我跟柳神都是邻居,哪还用得着试探。”
岁至说着苦笑道:“再说了,我都这样了,还有的选,还用得着试探吗?”
岁至越说越觉得苦涩。
“难…主要是这次,是用柳白做鱼饵。”张苍摇头道:“柳神的怒火没那么容易消散。”
“那柳神那边怎么说?”
岁至问道。
“柳神还愿意相信我,让我查清之后,给她一份名单便是了。”张苍拿捏着手里的茶杯,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
岁至有些错愕。
这是什么名单?
这要是交到了柳无敌手里,那可就妥妥的是一份死亡名单了啊。
岁至毫不怀疑,只要是名单上边有名字的,都必须死。
所以现在的张苍手上,才是握着真正的尚方宝剑了。
想要谁死,只要把名字写上去便是了。
想到这,岁至连忙给张苍倒了杯酒水,舔着脸笑道:“监正大人请,您请。”
张苍瞥了他一眼,端起酒水一饮而尽。
岁至这才松了口气,坐下之后,犹是忍不住感叹道:“柳神的实力未免有些太可怕了。”
“谁说不是啊。”
哪怕知道柳青衣很强的张苍,都觉得她的实力有些离谱。
或许都已经不是能用强来形容了。
那些想着试探柳青衣实力的,谁知道试探出来了没有?
白绯死的迅速,柳青衣毫无表现,甚至就跟大人打小孩一样的轻松。
岁至正想说话,却忽见眼前的张苍好似泄了气一般萎靡下去,同时伴随着一句话响起。
“无耻老贼!”
岁至猛然起身,看向了西边。
此刻能让张苍变化如此之大的,势必只有那老庙祝了…
禁忌深处,尊神山顶。
已是谈判了几轮的老庙祝看着眼前这脸色难看的楚国监正,眼神饶有趣味。
“你们的底牌无非就是柳青衣,但是柳青衣依旧不敌我,你们可知为何?”
老庙祝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人。
老天师白眉皱起,张苍若有所思。
他俩都知道,这老庙祝不是爱说笑的性子,再者说也没必要说笑,他能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事,必有他的原由。
唯有黑木脱口而出的说道:“知道啊,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哦?黑小子不妨说说。”老庙祝笑吟吟的看向他。
你才是黑小子,你全家都是黑小子…黑木心里边骂骂咧咧一阵,嘴上则是说道:“因为你吹牛啊,反正隔着这么远,柳神一时半会也打不到你,我还能说我黑木左手镇压孟人,右手镇压米斗,二者联手都不敌我呢。”
其言语简单质朴,让老天师听了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老庙祝更是好像被噎了一下,然后索性直接说了出来,“柳青衣现在有了子嗣。”
“有了子嗣便意味着她有了弱点,而我…”
老庙祝说着终于将藏在袖中的双手拿出,那双干瘪枯老好似鹰爪似得双手被他扬起,他傲然的说道:“我身无弱点,百无禁忌。”
张苍想了许久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答案,正当他想着辩驳一番时,他忽而色变,怒而起身,大骂道:“无耻老贼,不讲武德!”
老庙祝重新收拢双手,微微笑道:“兵不厌诈嘛,再者说,只是试探试探,不妨事的。”
“呵呵!”
张苍冷笑一声,老天师便已是一斧头劈开空间,将黑木丢了进去。
“你走。”
老天师话很少,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给人以极致的安全感。
张苍头也不回的迈入了这空间裂缝之中。
老庙祝依旧一动不动的看着,嘴上说道:“监正大人,下次见面可就是在战场上了,到时…你可得洗干净屁股。”
“我禁忌里边可是还给你留了一王座的位置。”
张苍走后,拎着斧头的老天师这才步入其中,随后裂隙合上。
不过几个呼吸前,西境长城的城墙之上,忽有一人现出神龛法相,欲要将那城墙砸出一道缺口。
可也就在这时,盘坐城墙上千年的那位走阴元帅忽而睁眼,身上穿着的破烂金甲碰撞。
他双目血色翻滚好似无边血狱。
只是刹那间,那个本尊高坐神龛的神座走阴人便是血肉枯萎掉落,浑身化作森然白骨。
走阴元帅起身看向城内,背负双手笑问道:
“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