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场囚室,路易·波拿巴的牢房里。
惠斯通、亚瑟、路易·波拿巴三人齐齐坐在一张小桌子旁边,桌子上摆着一个酒瓶子和一盘子蒸土豆与一小碟作为蘸料的盐。
路易·波拿巴提起那瓶还剩了一半的葡萄酒,看了眼上面的标签,惊奇道:“用吕萨吕纳的葡萄酒配土豆会不会太奢侈了?”
亚瑟坐在板凳上一边剥着土豆皮,一边回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这酒也是别人送的。再说了,这酒的原主人品尝美酒的时候,也未必喜欢配上多么美味的食物。”
路易·波拿巴问道:“你说的原主人是?”
亚瑟用土豆蘸了点盐粒子扔进嘴里:“威灵顿公爵亚瑟·韦尔斯利,我去他的宅邸做过几次客,每次都能看见他用放凉许久的烤肉配各种高档葡萄酒。我之前还特意问过他为什么不吃热的,结果公爵阁下告诉我,这是他在伊比利亚战争的时候养成的习惯,由于行军任务急,再加上又要安排各种事情,所以他经常每天只吃一餐饭。而每每他和参谋们开完了会,做好的饭菜早就凉了,于是他就用上好的葡萄酒伴着冷肉佐餐,吃的时间长了,反倒有些爱上这个味道了。”
惠斯通闻言好奇道:“那你们去做客的时候,威灵顿公爵请你们吃的也是冷肉吗?”
亚瑟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公爵阁下不可能不懂得待客礼仪,就算他不关心这些事情,管家也会替他安排好的。我那次带着亚历山大去参加伦敦1号宴会的时候,威灵顿公爵给我们上的菜还是挺丰富的,我想想…烤小牛肉配甜橙、鯷鱼沙司浇油炸鳎鱼、烤乳鸽与云雀、一碗浓厚的温莎奶油浓汤、炖牛臀肉、海龟汤和葡萄干布丁。
对了,威灵顿公爵家里还有个印度厨子,那是他早年在印度打第二次马拉塔战争的时候从那边带回来的,那个厨子的手艺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那手咖喱的味道简直绝了,我还特地找他要了配方,伱们也可以记下来回家尝试着做做,8盎司的姜黄、4盎司的香菜籽、2盎司的孜然粉、2盎司葫芦巴籽再加上半盎司的辣椒,至于咖喱必不可少的洋葱与大蒜,根据你们个人的口味加就行了。
喔!还有提酸用的柠檬汁,你们记得不要放的太多了,那个印度厨子告诉我,用柠檬汁提酸其实是不列颠人的错误理解,正宗的印度咖喱用的是一种由罗望子、酸苹果、苦瓜和芒果混合的香辛料来提酸的。只不过由于不列颠本土的香辛料种类实在是太匮乏了,所以即便是他这个最正宗的印度人也没办法百分百的复刻原汁原味的印度咖喱。”
路易·波拿巴听到这里,肚子咕咕直叫,他只能抄起一枚土豆狠狠的蘸了点盐巴解馋。
亚瑟看到他这副样子,干脆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取出半条用报纸包着的面包放在桌板上,又抄起桌上的小餐刀插进了面包的酥皮上。
亚瑟将面包连带着报纸一起推了过去,开口道:“我今天的工作餐,里面塞了点火腿,也勉强算是不列颠的一道特色菜。”
路易·波拿巴盯着那条火腿面包看了半天,抬头望着亚瑟问道:“那你今天中午不吃饭了吗?”
亚瑟两根手指夹起桌上的小土豆:“我吃这个都快吃饱了。所以请用吧,波拿巴先生,毕竟把你给请到这里来,你也算是受了点无妄之灾。不过还请你理解,我们这只是在执行法律,并不是在针对您或您的家族,陆军的活儿可不归我们干。”
路易·波拿巴听到这里,一边用餐刀切着火腿面包,一边点头道:“这我也理解,但是您最少得告知我一声,大概什么时候才能把我放出去?”
亚瑟靠在椅子上嚼着土豆:“估计快了吧,我听说有位自称是您母亲的夫人昨天从海外专程赶来,顺带着还带来了一份您的身份证明文件。您的大伯约瑟夫·波拿巴先生今早陪同她一起去了趟外交部,相信要不了多久,您的护照就能发下来了。护照办好的那一天,就是您出狱的时候。”
“我母亲?”路易·波拿巴惊得脸色煞白,连握着的餐刀也掉在了桌子上:“她…她是从哪儿来的?”
早就把他和他母亲查了个底朝天的亚瑟淡淡道:“据我所得到的消息,她是从罗马来的。你母亲自从知道了你和你哥哥偷偷跑去罗马参加了烧炭党起义,便心急如焚立刻从瑞士出发打算把你们俩给捞回去。但是她顶着战火在战区找了一圈,却始终见不到你们俩的踪影。还是你伯伯给她传信,她才知道你在伦敦落网了,于是这又忙不迭的从罗马跑过来想要把你带回去。不过…”
亚瑟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您的母亲,美丽的奥坦丝·德·博阿尔内夫人这两天一直在询问我们的外交部,有没有看见您的二哥,曾经的荷兰国王路易二世。我今天过来找您,也正是想借您之口要个答复。”
路易·波拿巴听到这话,只觉得一颗心都顶在了嗓子眼,他上下嘴唇打着颤,沉默了半天这才告之实情:“我…我二哥他,他在逃亡的过程中染上了荨麻疹,在福尔勒病死了…”
亚瑟听到这儿,眼睛微微睁大:“这…我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但我想,这个消息或许还是由您亲自向母亲陈述比较好,因为我猜这里面肯定有很多故事。波拿巴先生,今天下午需要我安排您和母亲会面吗?”
“别!”路易·波拿巴听到这话赶忙叫停:“您…苏格兰场干脆还是再把我关几天吧,我…我这两天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和母亲解释这件事。”
亚瑟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他拍了拍一旁惠斯通的肩膀,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起身,让路易·波拿巴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惠斯通看上去有些不忍,他安慰道:“路易,如果心情不好,随时都可以找我聊聊,当然,你一个人来就行。我…我就住你隔壁呢,出去以后也是一样的,咱们可是邻居。”
亚瑟带着惠斯通出了门,临走之前也不忘提醒一句:“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直接叫这里的看守就行,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我们尽量满足您。”
语罢,他便带上了牢门。
刚刚走出来,亚瑟便长舒了一口气,他扭头便看见惠斯通的腋下夹着几份文稿,不由好奇道:“那是什么?”
惠斯通还在惦记着自己新朋友的遭遇,心不在焉的回了句:“这两天我不是被关在这里吗?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做,干脆把之前做的几个实验的论文给补了。”
“是吗?我能看看吗?”
“拿去。”
亚瑟接过手稿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的全是法语。
如果换作半年多以前,亚瑟肯定是看不懂的,但是由于那本维多克带给大仲马的《人间喜剧》初版法语本的诱惑,再加上大仲马长达半年多高强度补课,亚瑟对于法语的了解早已不仅仅局限于骂人常用的那句脏话了。
而更令人感到庆幸的是,由于亚瑟的法语教师是个19世纪知名的键政人,他对于政治性词汇的掌握程度更不是一般初学者能比拟的,而这也正好帮助他很好的理解了手头的这份稿子。
亚瑟一边翻着稿子,一边开口道:“查尔斯。”
惠斯通恍然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