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叔叔,停下。”
墨画立即喊道。
顾长怀将船停下,目光困惑地转过头,就见墨画趴在船沿,脑袋往水里凑,不知在看些什么。
与此同时,墨画压低声音,悄悄喊道:
“小银鱼”
烟水河一汪碧波,看不见底。
过了一会,水面上一缕银色一闪而过,一条身影单薄,几乎难以察觉的小鱼儿游了上来。
“恩公,我在…”
它欢快地摇着尾巴。
真的是小银鱼!
墨画神色一喜,而后疑惑问道:“你不是在小渔村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小银鱼说着什么,但声音很微弱,听不清楚。
墨画又把脑袋往水面凑了凑,这才听得小银鱼声音轻细道:
“…多亏了恩公…我有神龛容身,有供品果腹,还有香火养神,如今已经好很多了。”
“河神的权柄,也恢复了一些,可以和烟水河融为一体,但权柄还很弱,活动的范围也很小…”
“这片河域在小渔村附近。”
“我在小渔村里吃香火,感知到了恩公的气息,便游过来看看您…”
小银鱼当着墨画的面,在水里游来游去,不时泛着几个水花,看着的确欢实了许多。
墨画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附近的烟水河道,错综复杂,难辨方位,他没想到此处竟然离小渔村不远。
不过想来,似乎也合情合理。
水阎罗带着这伙邪修,灭了于家水寨。又在小渔村附近,追杀过于长老。
那他驻扎的地方,应该也不会离小渔村太远。
夏典司见墨画趴在船边,头凑在水面上,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忍不住疑惑道:
“墨画,你跟谁说话呢?”
她的神识不曾道化,因此看不到小银鱼的身影。
墨画便转过头,手指竖起来“嘘”了一声,悄悄道:
“夏姐姐,小声点,我在跟小河神聊天呢…”
小银鱼的声音很小,稍微吵一点,他就听不到了。
夏典司:“…”
她的思路一时有些脱线,不明白墨画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小河神?
夏典司看了眼水面,水里什么都没有。
她又看了眼墨画,眉头紧皱。
好好一个孩子,怎么突然神神叨叨的…
反倒是顾长怀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
顾长怀目光微凝。
他也分不清,墨画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只是随意编了个理由,在糊弄他们。
根据他对墨画的了解,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
墨画知道一些寻常修士不知道的事,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顾长怀其实并不意外。
墨画若是撒谎瞎扯淡,那他更不意外。
墨画当然没撒谎。
此时他趴在船边,低声问道:“小银鱼,你认路么?”
水里的小银鱼点了点头,“附近的水域,我都知道。”
“那你知道,这附近有一伙水匪么?”
“水匪是什么?”小银鱼摇了摇尾巴,好奇道,“是水妖么?”
“不是,”墨画想了想,道,“是人,而且是坏人,身上带血腥,手上有杀孽。”
墨画这么一说,小银鱼便激动起来,连连点头。
“是有一些人,气息很脏,而且又腥又臭,杀孽缠身…他们聚在一起,我怕脏,不敢过去。”
墨画眼睛一亮,“你带我过去,我帮他们洗刷一下罪孽。”
“嗯嗯,”小银鱼连连点头,“我这便带您过去。”
虽然它也不知道,洗刷罪孽到底该怎么洗,但既然恩公吩咐了,那它自然乐意答应。
难得有机会,能报答恩公的恩情。
小银鱼很是雀跃。
它摇着小尾巴,向前游动,细声道:“恩公,快随我来。”
墨画点头,而后指着小银鱼游走的方向,对顾长怀道:“顾叔叔,走这边。”
顾长怀沉默了片刻。
墨画便道:“小河神知道水匪的下落,它会替我们带路。”
小河神…
顾长怀转过头,看了眼一无所有的水面,默默叹了口气。
“行吧…”
希望这小子不是在开玩笑。
顾长怀习惯性地沿着墨画指的方向,撑船向前驶去。
夏典司看在眼里,也并没有阻止。
只是,她心中的困惑,却越来越深,看向墨画的眼神,也越来越费解。
小银鱼摇晃着小身子,在水里带路。
墨画便循着那一缕淡淡的银光,为顾长怀指路。
顾长怀划着船,夏典司沉默不语,唯有船只破开水面,船底水声潺潺。
小银鱼是河神,尽管只复苏了一小部分权柄,但对自己辖下的水域,依旧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没人比它更了解烟水河。
自然,也没人比它更适合带路。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进了一段新的水域,顾长怀和夏典司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神色为之一变。
他们放开神识,扫视了一遍,而后忍不住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讶异。
竟真的找到了…
而另一边,小银鱼也停下了,回过头来对墨画道:
“恩公,到了。”
墨画抬头看去,眼前是一大片河滩。
河滩上,是野蛮生长的杂草。
但墨画知道,这并不是简单的河滩,更像是河水下流,淤泥堆积,经年累月而形成的一个小岛。
外围的泥沼,宛如天然的迷宫,将这個小岛隔绝了起来。
若非有小银鱼带路,其他外来的修士,根本不可能见到这个小岛。
墨画又放眼望去,将这小岛打量了一遍。
小岛外围,水草丛生,看着十分荒凉,杳无人烟,但墨画能感知到,岛内有不少修士的气息。
这些气息,带着血腥,透着邪异,显然并非善类。
除此之外,还有阵法的气息。
小岛附近不出意外,也布了不少阵法,既有预警,也有陷阱,同时还有不少水土防御阵法。
“一群水匪,大概率不会建阵法,那这些阵法,应该是…癸水门替他们建的?”
墨画皱眉,而后回过头,问道:
“水匪找到了,现在怎么办?”
夏典司沉吟片刻,看了眼顾长怀,缓缓道:
“据情报所说,这伙水匪中并无金丹,我们两人联手,试着将他们拿下?”
顾长怀略作思索,摇头道:“拿不下…”
“这里是二品州界,是小地方,跟你们道州那些无需顾忌修为的大州界不一样。”
“金丹境在二品州界与人交手,必须要严格压制自己的修为,一点都不能疏忽。”
“你有压制修为跟别人交手的经验么?”
顾长怀问道。
夏典司一怔,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情愿道:“没有…”
“这就是了,”顾长怀道,“压制修为,束手束脚的,一身修为发挥不出几成,不可能拿下这群水匪,甚至若是不慎,还有可能中了他们的陷阱。”
“金丹镇压筑基,那是在不受限制的情况下。”
“实际动起手来,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结果就很难预料了。”
“更何况,水阎罗也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此人与寻常筑基不同,一身本事,诡谲莫测,在修为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想找到克制他的手段,将他抓住,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顾长怀说完,又指了指小岛,“还有这小岛,四周临水,一旦这些水匪落败,往水里一钻,伱我修的都不是水性功法,怎么抓他们。”
“这是他们的老窝,若筹谋得当,可是能将这伙水匪一网打尽的好机会,反之,若是鲁莽行事,有了疏漏,无疑便是将这个大好的机会,平白给葬送掉了…”
“葬送机会很容易,但葬送之后,再想找这个机会,恐怕就难如登天了…”
顾长怀神色漠然,语气一点也不客气。
不知是不是为了气夏典司,一向不太爱说话的顾长怀,话痨一般说了一堆。
夏典司的脸色,果然蒙上了一层寒霜。
有些道理,她也明白。
但毕竟在这种低品州界办案的经验少,她一时也没注意到,刚好被顾长怀抓到“话柄”,明里暗里奚落了一番。
夏典司的确有些生气,看着顾长怀的目光,很是不善,但很快便平复了下来,而是实事求是道:
“那依顾典司,应该怎么做?”
她语气平静,没有其他情绪,单纯是求问。
顾长怀目光微怔,神色有些意外,沉默片刻后,语气倒也不自觉平和了下来:
“先打探好敌情,知道他们有多少人,确认是否有金丹,把这附近的地形,也全都核实一遍,再回去调集人手,妥善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