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位,衣冠华贵,眉眼如玉的公子。
白皙俊美的面容上,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尊贵。
他的长相很陌生,墨画是第一次见,但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两人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很早就有过因果纠葛。
墨画看着这位公子,心思浮动。
而这少年公子,同样注视着墨画,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讶然,片刻后眉眼一挑,淡然道:
“你是…墨画?”
墨画心里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你认识我?”
“乾学州界,阵道魁首…”这少年公子的语气中,掺杂着几分认可,几分随意,“君才表哥败在你手里,他跟我说过,你的阵法,很了不得。”
墨画淡淡道:“过奖了。”
他又看了这少年公子一眼,问道:“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少年公子露出一丝冷笑,带着一丝不悦。
似乎从来都是别人拜见他,谦卑地向他报上名讳,还从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更没有人,敢当面问他叫什么。
他高傲地看着墨画,本不愿理会,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墨画透着一股与常人不同的气息,以至于他愿意破格给他这个面子。
少年公子冰冷道:“乾道宗,沈麟书。”
乾道宗,沈麟书,沈…
墨画瞳孔微缩。
眼前这个俊美如玉的少年公子,竟是乾道宗沈家的弟子?
墨画又看了眼这少年公子身后。
他的身后,跟着六位修士。
其中三位,筑基后期修为,丰神俊朗,看着也是乾学州界上等的世家子弟。
另两位,中年模样,修为深厚,是金丹修士。
还有一位,是个老者,气息深不可测。
墨画虽看不出这老者的底细,但他与不少高阶修士打过交道,眼界不低,凭感觉猜测,这位老者,应该是位羽化境的真人。
这个沈麟书出门,三个上等世家子弟做跟班,两个金丹做护卫,还有一个羽化真人陪同。
放在沈家,哪怕是在乾道宗,恐怕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天之骄子。
沈“麟”书…人如其名。
墨画心中思绪浮沉,脸上的表情,仍旧是淡淡的。
沈麟书又看了一眼墨画,竟鬼使神差般道:“年后初七,我办一场论道茶会,你来不来?”
此言一出,沈麟书身后的三个弟子,皆神色一变。
两个金丹护卫目光诧异。
那个羽化真人,也将深沉的目光放在了墨画身上。
茶会?
恐怕宴无好宴。
墨画摇了摇头,“我跟你又不熟。”
沈麟书眼皮微跳,“我很少亲自请人。”
“哦…”墨画无所谓道。
沈麟书面色微显厉色,目光冷峻,讥笑一声,“给你机会,你不中用。”而后拂了拂袖子,转身便走了。
身后三个世家弟子,连忙趋步跟上,路过墨画的时候,侧目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嫉妒,还有几分对他愚昧无知的讥讽。
另外两位金丹,一位羽化,也都默默跟在沈麟书身后。
一行人就这样,消失在了人海中。
见他们走了,墨画长长松了口气,手心渗出汗水,而后不再停留,脚步较快,赶到了清州城门口,乘上了顾家的马车,马不停蹄地赶回宗门。
灯火辉煌的清州城,越来越远。
马车远离喧嚣,走进了沉沉的黑夜。
墨画坐在马车里,忍不住沉思:
“刚刚的预兆,应该不是错觉,那‘罂粟’般的因果锁链,的确跟胭脂舟那时的一模一样。”
“这个沈麟书,应该就与胭脂舟有关。”
“莫非这沈麟书,就是胭脂舟里的那位,众星捧月的‘公子’?”
“万妖谷时,自己在万妖梦魇中追杀的那个公子,也是他?”
“他是幕后黑手?或者说,至少是胭脂舟和万妖谷事件中,地位最高,权势最大的那个‘公子’?”
墨画神情凝重。
人之间的际遇,当真诡异莫测。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么一个不经意的时间,猝不及防地碰到了这位沈家的“公子”。
沈家…
那屠先生背后,站的是沈家?是乾道宗?
这样似乎也合理,墨画也刚好就能将账记在一块了。
但他没证据,暂时还无法证明,自己的推测是不是真的。
沈麟书身份的确尊贵,但他是否真的就是,那位公子阁的公子?是否真的是胭脂舟,万妖谷,乃至屠先生钦定的那个“幕后之人”?
这些都没证据。
还有…
“他真的知道我是谁么?”
墨画皱眉,“他知道我叫墨画,是太虚门弟子,是乾学州界的阵道魁首,但他应该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否则刚才,他就会直接对我下杀手了,更别说,还要请我去什么论道茶会,跟他喝茶。”
“这个茶会,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谁知道他要喝什么…”
“能杀了他么?估计杀不掉…”
“更何况,他有金丹跟班,还有羽化真人保护,自己惹不起,只能躲得远远的,先早点回宗门再说…”
马车疾行,窗外景色浸入黑夜。
墨画怔怔地看向车外,心思有些乱,但也隐隐觉得,一些关键的人物,都在一点点浮出水面…
在墨画通过清州城南门,离开清州城的同时。
名为“沈麟书”的公子一行人,则去了清州城北门,搭乘了一辆外表低调,内饰却华贵至极的马车,与墨画背道而驰。
马车内,面如冠玉的沈麟书,躺在柔软的异兽皮上,手指轻点着桌面,一言不发,脸色很难看。
车内气氛有些压抑。
众人大概能猜到,公子因何生气。
一位世家弟子便劝道:“书公子,此人有眼不识泰山,飞黄腾达的机会摆在面前,竟看不出来。”
“阵师埋头苦学,不通世故。”
“阵法学得多了,脑子学傻了,不懂钻营,一辈子也就只能替别人卖命。”
“不错,如此不识抬举之人,不值得公子放在心上。”
“我知道。”沈麟书淡淡道,但他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从小到大,他从未对同辈之人,如此客气过。
今天碰到这个叫“墨画”的,竟鬼使神差地出言相邀,想让他参加公子阁的茶会。
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公子阁”既然有“公子”两字,看的就不仅仅只是修道天分了,家世,背景,乃至血脉,缺一不可。
这个叫墨画的,即便是“阵道魁首”,但家世,灵根,血脉都太卑贱了,想入公子阁,跟他们玩到一起,还远远不够格。
尤其是家世和血脉,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这就像一道天堑,将那些出身低贱,无权无势之人,隔在了核心圈层之外。
这个墨画,根本不知道,自己递给他的,是一个何等尊贵的邀约。
这是修界真正的通天之梯。
是真正的权贵之路。
公子阁中的人物,是他这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哪怕只是坐在一起喝杯茶,他也应该觉得荣幸之至。
但墨画却拒绝了。
无论是“有眼无珠”,还是“不识好歹”,这都仿佛是一根刺,刺在心里,让他十分不快。
而且,他总觉得,墨画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沈麟书皱起了眉头。
见沈麟书仍旧心有介怀,另一个世家子弟笑了笑,低声道:
“书公子不必在意,出身卑贱者,多有眼无珠,机会摆在眼前,也抓不住,正因如此,他们才会一直卑贱。”
“无论他是不是真的‘有眼无珠’,都不该不给公子面子,不给公子面子,就是不给公子阁面子,人人有样学样,我们还如何立威。”
“不如…”这世家子弟目光一闪,“我们找人抓了他,挖了他的眼睛,断了他的四肢,丢到烟水河里,喂那些蚌妖。”
其他几人笑着附和,“不错,这法子好。”
“既然他有眼无珠,这眼睛留着也没用。”
两个金丹护卫,沉默不语,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唯一一个羽化老者,却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这些公子,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他们出身太好了,从小开始,就要什么有什么,有太多的人向他们献媚,百般讨好他们,这些人中,甚至不乏一些道廷司的典司和掌司,这也就导致这些公子眼中,根本就没有“法度”这两个字。
出了任何事情,都有家族替他们善后。
他们甚至会以捅娄子为乐,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畏惧。
但是这个“墨画”,真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