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有了猜测,但墨画心里,还是感觉到丝丝寒意。
墨画目光微沉,问道:
“那两个孩子,是怎么失踪的?”
顾长怀道:“据附近渔修说,那两个孩子,傍晚时分在村里玩耍,到了晚上,忽然就不见了…”
“老于头一家,一开始还以为是两个孩子贪玩,不肯回家,但夜色越来越深,依旧不见两个小孙子的人影,他们这才察觉不对,连夜在村里找,什么都没找到…”
“去河边找,也没找到。”
“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村里的渔修怀疑,是两個孩子贪玩,贸然接近烟水河边,被河里的水妖拖到水里吃了…”
“但目前看来,这两个孩子,应该是被过江龙掳走了。”
“若不早点想办法,一旦这两个孩子,被过江龙出手转手卖掉,再想救回来,怕是难如登天了…”
顾长怀目光凝重。
不…不是卖掉。
墨画心生寒意。
也有可能…是被过江龙当成了祭品,送到了邪神那里。
若是如此,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
“道廷司派人找了么?”墨画问道。
顾长怀迟疑片刻,有些无奈,“小渔村是杂居的散修,不在仙城之内,多少修士没有修籍,管辖松散,道廷司一般不太愿意插手,因为无籍的修士,纵使帮了他们,上面也不算功绩…”
“我只能让顾家的人去找,烟水河附近,还有小渔村周边…”
“但这些地方,都没线索。”
“不在外面,就还在小渔村里。”
“这么一看,过江龙很可能就将那两个孩子,抓进了你说的那个据点里,现在要尽早将据点的入口找出来…”
“嗯。”墨画点头。
他其实早就知道,“据点”的入口在哪,但他现在还不能说。
墨画想了想,决定道:“后天旬休,我再去小渔村看看。”
顾长怀:“我也抽空去一趟…”
墨画刚想说好,忽然一顿,沉思道:
“顾叔叔,你是三品典司,平日里也忙,就先别过来了,等我找到入口了,再跟你说。”
顾长怀沉默片刻,也道:
“这样也好。”
虽然他是金丹修士,但找人这种事,他也未必就比墨画“专业”多少。
以墨画的聪明机敏,他若找不到,顾长怀也不觉得自己一定就能发现线索。
经历过种种事情,顾长怀也不怎么担心墨画的安危。
除了遇到火佛陀那样筑基巅峰,金丹之下近乎无敌的魔修,不然在二品州界里,还是在一个小渔村内,墨画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
即便真遇到危险,以这孩子一身的本事,自保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顾长怀不疑有他,便只遵循惯例叮嘱道:
“那你小心些。”
“嗯。”
和顾长怀聊完天,墨画想起一心为两个孙子,谋求生路的老于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麻绳偏从细处断,厄运专欺苦命人。
这世间,越苦的人,过得就会越苦。
“希望于大爷的两个孙子,不是真的被过江龙,带到了那个血雾笼罩的井底吧…”
到了旬休,墨画便又前往小渔村了。
原本这次旬休,他是想先去一趟枯山,见见破庙里的老朋友黄山君,跟它聊聊天,然后再旁敲侧击,问一下有没有对付邪神的办法,或者是要注意的事项的。
但现在来不及了。
再晚一点,老于头的两个小孙子,可能真的连骨头都不会留下。
黄山君那里,之后再去吧。
墨画早早便离开了太虚门,乘着马车,途径清州城,而后沿着大路,一直向烟水河畔行驶,到了小渔村的时候,正是正午。
小渔村里,炊烟少了许多,大多数渔修都顾不及吃饭,而是四散开来,喊着“小顺儿”和“小水儿”…
小顺儿和小水儿是老于头的两个孙子的小名。
这些渔修都在帮忙,替老于头找两个小孙子。
小渔村虽说穷苦,但在一个村子里,同吃同住,朝夕相处,人情味也重一些。
有些渔修,尽管平日与老于头有嫌隙,也还是会帮着找。
孩子是无辜的。
他们少干两天活,不过饿一饿肚子。
但孩子若丢了,就是两条活生生的性命了,亲生的骨肉,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墨画叹了口气。
他想了想,先去了一趟老于头的家里。
老于头家里,多了几个年迈的修士,看着年纪都很大了,头发花白,骨瘦如柴,应该是村里的长者。
老于头坐在屋檐下,整个人目光麻木,失魂落魄。
他的鞋已经磨破了,明明是筑基修士,肉身不弱,但不知走了多久,又不知都走过了何处,脚底皲裂,甚至磨出了血。
“…你歇一歇…”
“慢慢找…急不来。”
几个老者在劝慰他。
可老于头木头一般,闻若未闻。
直到墨画进门,老于头麻木的眼珠子,这才转动了一下,死灰的脸上,浮现出种种懊悔,痛恨的神情。
“我…错了…”
老于头看着墨画,流出了泪水。
“小公子,是我错了啊,我不该不听你的话…”
“我太贪心了。”
老于头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我怎么就…贪心不足呢?”
“我该死啊…”
老于头满眼通红,神情悔恨。
周围几个老者闻言,神色错愕,纷纷面面相觑。
墨画目光微凝,轻声问道:
“于大爷,究竟怎么回事?”
老于头低垂着目光,神色纠结,最后身体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空了,他也不再坚持,颓然叹道:
“那日我听了小公子你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人不能不知足,不能向河神大人,求取无度。”
“我便打算,以后都不再养血鱼,不向河神投祭,也不再向河神求愿了…”
“我明明都打算好了,也下定决心了…可晚上一做梦,梦里我那两个小孙子,明明已经进了宗门,但因为出身低微,受那些世家子弟嘲笑,凌辱,压迫,还要被逼着为他们做事,当他们的走狗…”
“最终小水儿不堪受辱,默默…自尽了…”
“而他哥哥小顺儿,想为弟弟报仇,却不是那些世家弟子的对手,被活活打死了…”
“被打死后,他的尸体被人用黑色的毒,腐蚀殆尽了,面目全非…”
墨画闻言,头皮一麻,心中悚然。
“这难道是…”
老于头不知墨画心中所想,而是接着道:
“我那一双小孙子,就这么没了…”
“我醒来后,被惊出一身冷汗,这才意识到,我想得简单了,宗门里的水太深了,我一个散修,根本一无所知。”
“八千灵石,对我们散修来说,不是笔小数目。但对世家,对宗门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这些灵石,远不足以给我的两个小孙儿,一个好的前程。”
“可是我没用,我这个筑基,还是年纪大了,运气好了,才侥幸突破的,没有修道传承,也没什么其他本事…”
“我还是只能…去求河神。”
老于头神色悲苦。
墨画心里有了猜测,叹道:“然后呢?”
“然后…”老于头的眼泪又流了下来,“然后,我就遭报应了,我太贪心了…”
“河神责怪我了。”
“它收走了我的两个小孙儿,以此来惩罚我。”
“我那两个小孙子,再也回不来了…”
老于头的神情,一片死灰。
墨画皱眉。
忽而有个老者,惊叫道:“祭河神?你…”
他瞳孔睁大,颤声道:“伱…用什么祭的?”
老者如此反应,给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老于头不知所以,声音沙哑道:“一种血红色的小鱼…”
那老者面色瞬间惨白,惊道:“大祸了…”
墨画一怔,连忙问那满头白发的老者道:
“老爷爷,这血红小鱼,有什么来历么?”
老者目光惊恐,“这是灭村的征兆啊…”
其他几人神情都有些茫然。
“你们都不知道…”老者眼皮直颤,声音发寒:
“我活了三百年了,很久以前,曾听人说过,以前我们这块地界,也是有一个渔村的…”
“那个渔村,比我们这村子大,村里的渔修,也比我们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