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凤、小铃铛,娘俩从外面回来,就听躺在炕上的张援民问道:“那小熊瞎子咋样啊?吃没吃东西?”
“没吃。”杨玉凤道:“闺女不搁那盆上划个线么,我俩看那奶没下去。”
“没饿到时候。”张援民道:“饿急了,它就吃了。”
听张援民这么说,杨玉凤也没再打岔,她解下头巾后,就到外屋地掀开锅盖,从帘子上往下捡蒸的地瓜和熘的馒头。
帘子底下炖的是酸菜、冻豆腐,在杨玉凤捡主食的时候,小铃铛来到碗架前,打开碗架门从里面拿碗筷。
小铃铛拿着碗筷进屋,杨玉凤端着装主食的盆紧随其后。
小铃铛上炕摆碗筷,杨玉凤放下盆又出去外屋地盛菜。
这时,张援民问小铃铛道:“闺女,你叔、你解叔还都没回来呐?”
“没有呢。”小铃铛道:“我李叔来前儿,你不都问一遍了吗?”
“唉呀!”张援民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时,杨玉凤端着装菜的盆进来,听张援民叹气也没理他。
“媳妇。”张援民问杨玉凤说:“明天开大会你去呀?”
“我不去,你去呀?”杨玉凤语气并不是太好地说:“你啥意思,你还想让我们娘俩抬你去呀?”
说完,杨玉凤侧身坐在张援民枕头旁。正常的话,接下来杨玉凤会盛菜、拿馒头先喂张援民。等张援民吃完,她再吃。
可这时,张援民长叹一声,道:“大丈夫正是建功立业之时,我却缠绵病榻之上。”
听他这话,杨玉凤、小铃铛齐齐一撇嘴,杨玉凤往盛完酸菜的碗往自己面前一撂,夹起馒头自己狠咬了一口。
小铃铛瞄了她妈一眼,夹过一块蒸地瓜。
“哎?”看那娘俩吃上了,张援民也不管什么建功立业了,忙喊杨玉凤道:“媳妇,你咋不喂我呢?”
岭南向阳屯解家。
解孙氏、解臣、刘兰英、解英明,三代同堂坐在炕上准备吃饭。
“来,大孙儿!”见刘兰英端上来个大搪瓷盘子,解孙氏抄起筷子,在那软烂的红焖熊掌上挑下一块,送到解英明碗里。
解英明比解臣小不多少,绝对是大孩子,可他坐在那里阴沉着脸,摆着脸色给人看。
“你尝尝这个。”解孙氏夹熊掌送到解英明碗里,笑道:“这可香了。”
解英明沉着脸没说话,这时刘兰英端着菜进来,见此情形便数落自己儿子,道:“干啥呢,英明?你奶跟你说话呢!”
“嗯…”解英明拉长音的应了一声,拿起筷子扒拉碗里的熊掌皮,然后吸溜一下进嘴里。
这东西口感跟猪手差不多,软烂入味。
“大孙儿咋样?”解孙氏一脸期待地问自己大孙子,道:“奶做的好不好吃?”
解英明看了他奶一眼,他奶从外面回来,属实有了变化,竟然能干家务了。
这可把解英明吓了一跳,只以为是什么脏东西上了他奶的身,差点去找出马的。
在确定他奶是他奶后,解英明又怀疑他奶有这般变化,是不是在外头处对象了。
他的胡思乱想,被刘兰英狠狠骂了一顿。
解英明虽然接受了现实,但对于他奶有家不回的行为,解英明始终无法认同。
对于他奶回家待了两天,竟然还要继续出去闯事业的行为,解英明更是无法接受。
“大孙儿啊。”解孙氏这辈子欺负闺女、欺负儿子,但她从来不欺负儿媳妇和大孙子,她知道解英明摆脸色是不想让自己走,于是便道:“奶出去是给你挣钱去了,那边你老王姨奶办的商会…”
“你可拉倒吧。”解英明打断了解孙氏的话,道:“奶呀,这两天我就拦着你,不让你往外说。就这话,你要跟咱屯子人说,那都让人笑话。”
“笑话我干啥呀?”解孙氏问,解英明道:“几个人、几个子儿啊,还商会?”
说到最后“商会”俩字的时候,解英明撇嘴表示不屑,而他问的“几个子儿”是多少钱的意思,但这种表达方式是贬义的。
“大孙儿,你可说错了。”解孙氏指了下解臣,对解英明道:“你老叔自己就投一万二。”
“多少?”解英明差点没拿住筷子,他惊讶地看向解臣,问道:“老叔,你啥前儿那么有钱了?”
“就你奶总念叨那个,你赵叔。”解臣道:“他领着我们跑山挣钱,这回也是他说的收山货,完了使火车皮往出送。”
“咋地?你们要找我大姑父啊?”解英明摇头,道:“这事儿,我大姑父办不了。你们那山货能有多少啊?人家那车皮根本不能给你们捎。”
解孙氏的大姑爷,在蛟河火车站货物处工作。这些年,蛟河火车站货物处的业务,主要是往深圳运送木材。
“不用你大姑父。”解臣道:“我们有专门的线路,直接就奔河北。”
“真的?假的?”解英明一脸惊讶地问:“他们山沟里人,这么有实力呢么?”
“那不是山沟人。”解臣耐心地给他大侄儿解释,道:“那是锦西那边来的大老板,老有钱了。”
说到此处,解臣怕解英明不信,抬头使下巴往解孙氏那边一点,道:“你不信,你问你奶。”
“是!”解孙氏点头,道:“那大胖子才有钱呢,让人家一骗,都骗五六万。”
解臣、刘兰英、解英明:“…”
见解英明不吭声了,解孙氏哄她大孙子,道:“大孙儿,奶呢,过去给他们帮帮忙。完了奶挣的钱呢,奶都给你存着。
奶供你念书,让我大孙儿上大学。上大学以后能找个好工作,找个好工作以后能找个好媳妇。”
“奶,我都寻思了。”解英明接过解孙氏的话茬,道:“我以后啊,我找工作就奔林业口去。”
“嗯?”解孙氏一愣,紧接着就听解英明说:“我豁出去了,我花俩钱,找人我也让他们给我安排到那个…那个什么永安林场去。”
“啊?”听解英明这话,解孙氏、解臣、刘兰英三人面面相觑。
这时,解英明扫视三人,道:“我倒要看看那地方咋就那么好,你们去了都不回来!”
听解英明这话,三人一言不发、目光躲闪。
桥头村,黄贵家西屋。
赵军、赵有财已经躺进了被窝。
上午从北山堡外的集市上出来,爷俩一路来到了黄贵家。
到黄贵家,赵有财将他的战利品,两个虎爪子尖拿出来跟黄贵显摆。
这两个虎爪子尖,不仅是赵有财一日猎两虎的证明,更可以见证赵有财为他黄贵报了仇。
想他二咕咚和黄老尿斗了小二十年,今日终于赢了,赵有财心里美滋滋的。
晚上宋兰杀鸡款待他们父子,又找来姜伟丰作陪,陪赵有财喝得恰到美处。
在西屋躺下,赵有财难忍心中兴奋,手在自己胸口轻轻拍着,嘴里哼着二人转的小调,什么情郎、妹子啥的。
赵有财这个样子,倒是不影响东屋的黄家四口,但他影响赵军睡觉。
“爸呀。”赵军小声唤了下赵有财,然后对他说道:“你不琢磨、琢磨,明天到家咋跟我妈说呀?”
“不用你管。”赵有财道:“我心里有数。”
赵有财搭这么句话,嘴里也就不哼哼了。赵军刚要眯眼睡觉,却听赵有财对他说:“哎?宝玉真调你们那儿去了?”
赵有财出家门在前,李宝玉调工作在后。父子相见以后也是分居在韩、宋两家。
直至今天在饭桌上,黄贵问起永安屯的故人,赵军说起李宝玉,赵有财才知那小子调到营林保卫去了。
“啊。”赵军敷衍地应了一声,道:“我叔他们都同意了。”
“他使得李老六那名额呗?”让赵军没想到的是,赵有财竟追问起来。
“啊…我李六叔给他的。”赵军说话的时候就感觉不对,但赵有财没往下说,赵军也就没再多问。
爷俩不久便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父子二人在黄贵家吃完早饭,便收拾好准备回家。
七点刚过,他们便顶着寒风上路,过桥进入黑省境内,沿备战公路往家蹽。
几乎是同一时间,解臣、解孙氏也乘着解放车往永安林区跑,这娘俩着急回去开股东大会。
同样着急的,还有张家、林家和李家。
今天都没用王美兰点松明子,三家人能动弹的就都来了。
王家四口就在赵家住,李家在隔壁,他们也算是近水楼台了。
王美兰也没想到大伙这么热情、积极,但解家人没赶过来,这会暂时就不能开。
这么多人,闲着也是闲着。王美兰就让金小梅把李家仅剩的几颗酸菜捞出来,剁馅子、和面,中午包菜篓子吃。
由于家里有个卧炕的,杨玉凤就带着小铃铛先走了。但在走之前,杨玉凤给王美兰留下一万块钱,这是他们家拿来入股的。
上午十点半左右,趴在赵军家房前狗窝里的黑虎,支棱耳一动,猛地蹿出了狗窝。
这时,青龙等狗也纷纷从窝里出来。
猎狗们激动地朝东边叫着,迎接着它们的主人。
赵家房门打开,李宝玉一路跑出院子,站在院门口向东眺望。
李大勇紧跟着李宝玉出来,这时李宝玉回头问了李大勇一句:“爸,我哥哥回来,你出来干啥呀?你搁屋呗。”
“没准儿是你大爷回来了呢。”李大勇说着,抻着脖子向东眺望。
这父子俩对赵家父子的忠心程度,堪比诸葛亮之于蜀汉。
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中,一辆摩托车缓缓驶来。
“你瞅啊!”李宝玉高兴地扒拉他爸一下,道:“是我哥哥回来了吧!”
李大勇闻言不禁有些泄气,同时也担心那赴岭南打虎的赵有财来。
可当摩托车再靠近,李大勇惊喜地发现他大哥也回来了。
“大哥!”
“哥哥!”
这爷俩乐呵地迎上去,赵军也将摩托车停在了院子外。
面对李大勇问询的目光,赵有财微微点头,这一刻,李大勇高兴地差点蹦起来。
他大哥终于扬眉吐气、一雪前耻了!
“哥哥,冷了吧。”李宝玉帮赵军推着摩托车往院里走,赵军道:“可不冷咋地得亏我穿的厚,里面还一小棉袄呢,要不都得冻透了。”
说完,赵军问李宝玉道:“家里怎么样啊?”
“都挺好的。”李宝玉着急和赵军分享,道:“昨天我上山溜悬羊没溜着,溜回个小熊霸。”
“啊?”赵军被李宝玉的话吓了一跳,他跟着李宝玉进屋。
在王美兰等人打过招呼后,赵军到西屋炕上坐下,在听完李宝玉讲说前因后果后,赵军当即反应过来,道:“那八成是谁杀熊仓子杀出来的。”
“我也那么说的。”王强接了一句,然后抻脖往窗外张望,眼看赵有财和李大勇还在二黑狗窝前,王强不禁纳闷:“这俩人嘀咕啥呢?”
听赵有财讲他枪打、刀刺,连杀两虎的经过,李大勇听得热血沸腾,称赞道:“大哥,这回可露脸了!”
“兄弟,你赶紧给我想个外号。”在被自家小犊子嘲讽过后,赵有财感觉自己临时起的外号不行,忙拉住李大勇道:“完了让如海出去给我宣传一波。”
“那没问题!”李大勇笑着答应下来,而这时又听赵有财问道:“大勇,我听说你家宝玉,也上他们营林保卫啦?”
“嗯呐!”李大勇点头,道:“他们哥俩乐意一起,那就在一起呗。”
说到此处,李大勇笑道:“大哥,我总能想起咱哥俩,当年一块堆儿跑山那些事。”
“嗯,我也是。”赵有财应了一句然后说道:“大勇,我回来前儿寻思一道,我也想去。”
“啊?”李大勇一怔,问道:“大哥,你要去哪儿?”
那啥,我整饭吃饭去了,晚上还没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