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到十月份,东北的白天更短了。
五点半左右,山村的天就见黑了,家家户户冒起炊烟,
张援民家没有职工,就小铃铛一个上学的,还早早放学归来。
杨玉凤炖了一个菜,炒了一个菜,还拌了一个凉菜,切了一盒午餐肉罐头。
然后他们一家三口坐在炕上,有说有笑地吃吃喝喝。
杨玉凤、小铃铛主要是吃,只有张援民美滋滋地喝着小酒。
这老小子放着四个菜不吃,非要扒花生下酒。
这花生,是张远、张伟哥俩给他送来的。
这哥俩开春的时候跟张援民学艺,来了个火烧黑熊仓,但学艺不精导致功败垂成。
最后是赵军出手,把那黑熊给打了,卖了熊胆分给张援民一份。而张援民也没亏了这哥俩,在去永兴大队之前,张援民托人把钱给张远、张伟送过去了。
这兄弟俩虽然浑了点,但也是知恩图报的,赶上家里收花生,他俩就托人给张援民送来了一麻袋。杨玉凤把这些花生炒熟了,又分出来一半给赵军家送去。
对张援民而言,这些花生可不是一般的花生,它们每一颗、每一粒有着重大的意义。
所以四个菜他都不吃,就吃这花生下酒。
花生就酒倒是对路子,再加上好几天没在家,张援民一高兴,就开始给杨玉凤、小铃铛讲故事。
这货念书才念了三天,看个小人书,不认识的字连标拼音都不行,只能标同音字。
但白话起来,那是杠杠的。
两逃虎口、计灭熊霸,这两个故事听的杨玉凤、小铃铛目瞪口呆、惊慌交加。
可有些人,一喝点酒,他收不住话了不说,关键是他能磨叽,就那么一件事,说完一遍再说一遍,生怕别人听不懂。
再精彩的故事,连听三遍也腻歪呀。杨玉凤、小铃铛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杨玉凤更是扒拉了张援民一下,道:“你快点吃吧,吃完了我还得收拾桌子呢。”
“着啥急?”张援民看着桌上的饭菜,笑着问杨玉凤道:“媳妇儿,你说哈,咱家现在这好日子,都是谁的功劳?”
说这话的时候,张援民还一挺胸脯,等着杨玉凤夸自己呢。
可杨玉凤瞥了张援民一眼,也不客气地说:“这都是咱兄弟的功劳。”
“嗯?”张援民闻言一怔,一想起赵军,他稍微清醒了一些,点头道:“这倒是。”
“可不是么!”杨玉凤接茬说:“我也没想到,你让黑瞎子撵一趟,还撵出福气来了!”
酒喝到微醺的张援民瞬间无语了,这方面不能再吹了,他又把目光落到了正在吃午餐肉的小铃铛身上。
无论什么时候,哪怕是这一家最困难的那两年,这孩子也是张援民的骄傲。
看了一眼小铃铛,张援民心中豪气又生,对杨玉凤说:“咱大儿子这么出息,随谁呀?”
杨玉凤闻言不由得一撇嘴,没好气地说:“随你!”
看这表情,听这语气,就应该知道杨玉凤说的是反话,可张援民呢,哈哈一笑道:“这句话算你说对了!”
这时,小铃铛放下了咬剩一小块的午餐肉,皱眉看着张援民。
这小姑娘,从拿起书本的第一天起就刻苦的学习,可以说课本上的每一句话,她看的都背下来了。老师在黑板上写出一道例题,她都能说出这道题在书上的哪一页。
此时,小铃铛就感觉,自己刻苦学习而取得的成绩,被自己亲爹一句“随我”给概括了。
见闺女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张援民哈哈一笑,大声唱道:“就这脑瓜还有谁…”
他这是自己编的词,调是二人转的调,听得杨玉凤推他一下,道:“可别嚎了,赶紧吃饭吧。”
“你别扒拉我。”张援民不满地一耸肩膀,道:“我还没甩呛呢!”
紧接着,他又继续唱道:“谁啊…啊,愣咯哩咯愣咯里…”
“爸!”突然,小铃铛开口了,张援民嘴里哼哼唧唧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冲小铃铛笑道:“咋的啦,大儿子?”
小铃铛看着张援民,轻声问道:“爸,你脑瓜这么好使,那你和我妈以前咋总吃不饱饭呢?”
张援民:“…”
相比张援民家,赵军家的气氛可就和谐多了,他们一家五口再加上解臣,围在炕桌前没有鬼哭狼嚎,有说有笑地吃完了饭。
王美兰在外屋地刷碗,赵军、解臣回房间洗脚上炕,准备睡觉。
第二天一早,刚过五点,赵军和解臣就起来了,俩人穿上衣服出到外面。
就见院外篱笆仗子两边,贴仗子根横放的两个笼子里,一个是空的,另一个里却有一只大老鼠。
这老鼠,从头到屁股就有一拃多长,吃的圆圆熘熘的,想来是趁着秋天没少祸害粮食。
赵军拎着笼子回到院里,把笼子挂起来,省着让狗给掏了。这时,解臣去到压井前压水的时候,而赵有财从屋里一路小跑地出来了。
“儿砸!”赵有财到赵军面前,小声问道:“咱爷俩啥时候上山呐?”
他着急了!
自从五块钱的零花钱被扣了大半以后,赵有财天天倚门盼儿归。
终于把赵军盼回来了,但昨天在饭桌上,赵有财没办法跟赵军说这个事儿。
赵军笑道:“爸,你别着急。今天我们上山,上午抠个獾子洞,下午找找野猪踪。明天带狗去,打两头野猪;后天再去,打个黑瞎子,完了解臣也该回家了。等他走了,咱爷俩就找机会。”
赵军说完,就见赵有财眼神怪异地看着自己,赵军忙问:“爸,咋的了?”
“你这话说的…”赵有财有求于人,故而难听的话没说出口,只道:“这山里的牲口,好像你要打啥,就能打着啥似的。”
赵军闻言一笑,一扬下巴道:“爸,你看咱这一院子的狗呢,想打啥打不着啊?”
说着,赵军又往仓房一指,道:“爸,你昨天回来看着那大熊胆了吧?那叫一千三百斤的大熊霸,让我‘乓乓’两枪就给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