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12月5号,越临近冬至,天就越短。
这才下午三点多钟,山中天色就黯了下去。
解放汽车停在永安林场大门外,林祥顺连连按着喇叭,一直按了七八分钟,才将那巡逻的保卫员吸引过来。
这保卫员不是别人,正是周大奎,也就是李如海前天给保媒的老周家的当家人。
“顺子。”周大奎先跟林祥顺打招呼,然后就看到了从后车箱下来的李大勇和副驾驶下车的赵有财。
他们都是一个屯子,平常抬头不见、低头见,互相也不客气,赵有财说要到食堂那些东西,周大奎二话不说就给他们开门。
“锁头,我挂这儿了哈。”周大奎拿着赵有财给的石林烟,对几人道:“你们走前儿,别忘了把门给我锁上。”
“放心吧。”赵有财挥手,道:“你该忙,忙你的去吧。”
“哎,周大哥。”突然,李大勇出言叫住要走的周大奎,只见他小跑着到周大奎身旁,小声问道:“周大哥,家里孩子不懂事儿,我跟他妈收拾他了。完了,兄弟给你赔个不是。”
“行啊,兄弟。”周大奎抬手在李大勇肩头一拍,道:“如海也是好心,我那天没搁家,完了我回家听你嫂子一说,觉着你家如海说的还挺对。”
李大勇:“…”
这种婚姻大事,就没有孩子掺和的份儿。好在于、周两家被李如海给说服,婚事成了皆大欢喜。要不然周大奎责怪,李大勇也得受着。
但于、周两家没意见,刘铁嘴却不干了。也正是因此导致了刘铁嘴受伤,而下周就是李家和刘家过礼的日子,到时候刘铁嘴没法出场,李大勇、金小梅还得想法子找个媒人。
一想到李如海损己利人的做法,李大勇心里的火就呼呼往外冒。
心想回家一定得再给李如海两巴掌,李大勇翻身上了后车箱,乘车到一食堂外。
永安林场有两个部门,是一直有人的。一个是保卫,一个是食堂。
今天在食堂值班的是赵有财二徒弟牛军生,看到赵有财带着一帮人进来,牛军生先是一愣,眼看赵有财把人带到了食堂隔间,牛军生忙去提水壶。
赵有财让大伙在隔间里等他,而他自己到后厨拿了个布袋卷回来。
看赵有财回来,牛军生识相地提着水壶离去,赵有财坐下后招呼郑家父子喝水。
“赵师傅。”茶缸里水冒着热气,郑学坤双手握着茶缸暖手时,问赵有财说:“你这是食堂的?”
之前赵有财只和郑家父子说自己是林场员工,并未说自己在食堂工作。
“啊,不是。”赵有财手往脑后一指,道:“刚才给你倒水那个是我家亲戚。”
“啊…”郑学坤也没多想,而李大勇、林祥顺却都习以为常了。
“郑师傅,你们爷俩晚上咋整啊?”赵有财问道。
“赵师傅,我们那时候拦车就是想你们打听道儿。”郑学坤说:“那个…你们这边是不是还有个永福屯啊?”
“是啊。”赵有财点头,说:“那屯子,你有认识人啊?”
“嗯。”郑学坤再次点头,答道:“那屯子有个叫徐宝山的,不知道赵师傅你们认不认识?”
赵有财:“…”
李大勇、林祥顺对视一眼,心里都为赵有财捏了一把汗。
不认识才怪?
且不说他们都是一个单位的,关键那徐宝山不是别人,正是赵军的顶头上司,验收组组长!
“认识。”赵有财微微皱眉,看着郑学坤问道:“你咋还能认识他呐?”
“他有个叔伯弟弟,在你们镇上邮局上班。”郑学坤为赵有财三人解惑,道:“我这两年收山木耳、穿地龙之类的东西,从邮局往关里发,都是通过他。反正平时吧,我邮啥都少给他点儿,这一来二去地,跟他就熟了。”
不等郑学坤说话,赵有财就抢话问道:“完了他给你介绍到徐宝山家的?”
“啊!”郑学坤道:“他说那是他叔伯哥,说到徐宝山家提他就好使。”
赵有财闻言嘴角一扯,李大勇、林祥顺也是相顾无言。
郑学坤口中的邮递员是徐长林的儿子,这小子挺有心眼儿,在外头收人好处,还不想给自己老爹、老妈添麻烦,完了把人往徐宝山家安排。
不过这种事,赵有财三人不会戳穿。感觉大伙都暖和得差不多了,赵有财拿过布袋卷,将其展开从中取出那张豹皮。
“哎呦!”看豹皮的第一眼,郑学坤就从座位上起身。他怕食堂的桌子上有油,就和郑东海一起,父子二人四只手展开豹皮。
此时隔间里灯光昏暗,赵有财拿着手电筒为郑家父子打光。
仔细查看、摩挲一番,郑学坤轻轻把豹皮卷皮,交还给赵有财。
“赵师傅。”郑学坤对赵有财说:“我上次来,在那寡妇家收过一张豹子皮。”
“寡妇?”听郑学坤之言,林祥顺猛地转头看向了赵有财。
郑学坤曾当着赵有财、李大勇的面,误称王美兰为寡妇,但林祥顺不知道啊,他还好奇呢,除了自己二叔家,还有谁家卖豹子皮了?
李大勇暗中扒拉了林祥顺一下,而此时赵有财“呵呵”一笑,道:“他那个,不如我这个。”
说着,赵有财一手握着皮卷,另一只手在皮卷上一拍,道:“冬天这皮子,皮板好,毛也好。”
“赵师傅。”郑学坤抬手拦赵有财,道:“我收这个不是做衣服,这时候的皮子是好,但它发白,不如秋天那个。”
不光东北豹如此,就连猞猁也是,到冬天落雪时,它们会换毛,换完以后毛色发白。
郑学坤收豹皮不是为了皮毛,而是为了“坐等发财”。只有黄色,那才叫金钱豹。
听郑学坤这么说,赵有财一愣。他不会做买卖,但他知道郑学坤买豹子皮是怎么回事,他也知道郑学坤的顾虑。
可关键是,赵有财认为郑学坤说的有道理。
“白了怕啥?”李大勇忽然开口,对郑学坤道:“你知道啥叫黄白之物不得?”
“嗯?”郑学坤被李大勇问得一愣。
还得是读过书啊,李大勇道:“按咱老祖宗的说法,黄就是金,白就是银,黄白加一块堆儿就是财呀。”
“大兄弟。”郑学坤闻言一笑,反驳道:“那银子就不如金子值钱呗?”
郑学坤此言一出,赵有财、林祥顺齐齐看向李大勇。
李大勇不急不慌,淡淡一笑道:“这玩意你看咋说。”
说着,李大勇接过赵有财手中的豹皮卷,看向郑学坤说:“郑师傅,你要是信我的,你就把这张皮子收着。完了呢,你上次那张皮子卖给谁了,你还把这个卖给他。”
“那好像不行。”郑学坤笑着摇头,说:“这玩意,人家有一张就够了…”
“郑师傅。”李大勇打断郑学坤,道:“一黄一白,一金一银,这叫金银满堂。”
“金银满堂?”刚才还不上心的郑学坤,当听到这四个字时,眼睛瞬间瞪大。
“对!”李大勇笑道:“马上就是88年了,8就是发,这再上金银满堂,大老板一年不得挣五饱六饱的?”
李大勇说完这番话,郑学坤看他的眼神又变了。
其实郑学坤上次从永安走,回到老家推销豹皮碰壁时,郑学坤就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忽悠了。
但不管咋的,那张豹皮最后又被郑学坤忽悠出去,并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利润。
所以,即便是被忽悠了,郑学坤也心甘情愿。
今天,郑学坤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自己又要被忽悠了。
但他也清楚明白,自己要按李大勇这套说辞,照葫芦画瓢,拿着豹皮回去,转手必定又能赚上一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