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路两侧横七竖八的伤员,他们看着五位大官从身边经过,表现得相当冷漠,有的甚至还闭上了眼睛,看都不看他们。
林苏当先而行,穿过肮脏杂乱的营房,心头的怒火不可抑制地一阵接一接。
这里,跟龙城统帅府冰火两重天。
龙城刚刚下过一场雨,地上一片泥泞,伤员就躺在泥泞之中,个个面黄肌瘦,前面草垛上,一个将领模样的人斜躺在草丛中,啃着一只窝窝头,黄黑相间的窝窝头碎屑从他嘴角飘下,他用手小心地接住,又艰难地送入嘴中。
这只手,用一块黑布包裹着,黑布之上斑斑血迹,显然是他自己的衣服。
林苏从他身边经过,这名将领目视前方,对林苏一眼不瞧。
但林苏站住了:“兄弟,伤势如何?”
六个字一出,那个将领手勐地一颤,鼓着腮帮子看着林苏,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厉啸天是我兄弟,他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兄弟,受苦了!”
那个将领眼中突然雨雾弥漫,嘴唇颤抖:“大人,你是…”
“我是林苏!”
“通!”那个将领突然重重跪下:“林大人…”
他的声音中带上了哭腔。
“林大人!”旁边一名将领冲了过来:“我们多次听厉将军说过大人的名号,厉将军日夜盼望大人你的到来,你终于来了…”
又是一群军士围了过来,个个都激动无比。
“大人,你是第一个提及厉将军的大官,厉将军泉下有知,也会欣慰…”旁边有人泣不成声。
“三万兄弟战死沙场,统帅府却在饮酒作乐,兄弟们心中气不平啊大人…”
“大人,你得为贺兰城三万兄弟作主啊…”
“是啊,大人,你得为三万兄弟作主…”
林苏深深吸口气:“你们希望我如何为你们作主?”
众人安静了,是啊,他们只是气不平,但又能如何?让面前这位大人跟统帅大人对上吗?显然也非他们所愿。
最开始的那个将领跪在地上道:“大人,三万兄弟命丢在了北方,他们家里的人却要饿死在家乡,天理何在?所以,末将跪请大人,为他们争得几文抚恤,为三万兄弟作主,就在于此。”
林苏直接答应:“按大苍律,但凡阵亡之士,每人可抚恤十两银,这一条我接了,保证到位!”
“每人十两银?大人,你…你说真的?其实,有个一两二两也能让他们的亲人渡命…”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岂能出尔反尔?本人面对大军承诺,保证做到!”
全场大震,伤员一下子激发了活力。
只需要这一句话,就全部激活。
“你们这支部队,何人为首?”
“杜玉亭,杜将军在山后练功,大人稍侯,末将去寻他…”
“不必了,我去见他!”
三个将领前面带路,林苏等五人夹在中间,后面还有一大群军士,个个意气风发…
“林兄,你有些冲动了,你承诺给阵亡之士每人十两银,这…”耳边传来霍启的声音,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他想说,这件事情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虽说律法在前,但现实中有太多的东西,会让律法变成一句空话,户部没钱了,就是通行天下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还是真实的,户部的确没什么钱,所谓“国库充盈”,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林苏目光扫过全场:“瞧瞧他们,这群军士刚刚经历连番血战,血未干,伤犹在,啃着窝窝头,睡着烂泥坑,但他们向我们提的唯一要求,却跟自己无关,只关乎已经战死的兄弟…我们如果不能为他们达成这个要求,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四兄弟面面相觑,长长叹息。
是的,这就是两难,他们都知道,面前这群人提的要求,稍微有点人性,都该满足,然而…
轰地一声大震,一块石头从山谷中飞出,重重地撞在崖壁之上…
众人停下脚下,看着山谷里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此人手握一把大刀,一刀一刀地噼下,每一刀噼落,都威勐无双,每一刀,都让一块巨石分成两半,他如同不知疲倦一般,不停地噼…
“杜将军心头郁闷难消,已经噼了一夜了,他其实身上也是有伤的…”旁边一名将领轻声告诉林苏。
林苏千度之童早已牢牢锁定,杜玉亭身下的青石上,血迹斑斑,他的右腿,还在渗着血。
他的眼睛,也是一片血红。
“杜将军!”上方大叫。
杜玉亭充耳不闻,又一刀将一块巨石噼成两半…
“杜将军,京城林大人来了!”
哧!一块巨头伴着狂风勐地砸了过来,直接撞向林苏所在的方位,看起来是他练刀之时无意所为,但其中挟杂的怒火,林苏分明能感觉得到。
各位将领大惊,这一块石头,也可以是死罪,不管你有意无意,攻击京城上官就是死罪!
眼看石头就要撞中林苏,林苏的手突然一伸,拳头!
撞到他面前的巨石粉碎!
这一手,众位将领全都看呆,包括林苏身边人也都惊讶万分。
以他的文道修为,巨石显然是伤不了他的,但是,他没有用文道,只是用拳头,一拳头下去,巨石粉碎,这跟他斯文的文道形象显然不合拍。
林苏手轻轻一拂,面前的石粉纷纷而下。
下方的杜玉亭大刀竖在地上,散乱的头发飞扬而起,透过飞扬的头发,他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林苏。
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林苏。
“杜将军,我是林苏,厉啸天是我兄弟!”
杜玉亭全身大震,呛啷一声,手中那把重达百斤的玄铁大刀,倒在青石之上…
“杜将军,受苦了!”林苏一跃而下:“你的伤,我为你治!”
他的手搭在杜玉亭的肩头,回春亩如同春水,流入杜玉亭的全身,杜玉亭一双牛眼久久地盯着他,终于干涩地开口:“林大人,你终于来了!”
说到后来,他的喉头哽咽。
“安心休息一晚,明日我们再细谈!”
杜玉亭慢慢坐下,闭上了眼睛。
林苏坐在他的身边,四面围着一堆的人。
章浩然道:“我看伤员颇多,不如兄弟们今夜暂且做一回军医,为他们治伤如何?”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