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此刻场景,却叫莫大眉毛一皱。
这人背部朝天躺在地上。
短戟遗落在一旁。
越是靠近,血腥气越是浓郁。
提防有诈,莫大先生敛息观察片刻,没感受到任何气息。
怀着戒备走近,脚尖蓄力钩翻尸体。
死了!
莫大有些惊异,不由拽开罗副堂主的黑色上衣,瞧见胸口有一道致命剑伤。
不是嵩山阔剑斩出来的。
看样子不像是偷袭,这黑衣黄带副堂主是被正面杀掉。
哪怕他有伤在身,也必是高手所为。
莫大先生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找出其他致命伤口,也没从这堂主身上翻出什么秘籍来。
当即将这人尸首拖入一处满是杂草的荆棘丛中,连同短戟一道扔了进去。
此处没有人烟,要寻到还是有点难度的。
莫大先生一面思索是何人所为,一面提气快速往回赶。
赵荣已猜到师父没在身边,心下更加谨慎。
虽说余下的人没什么高手,他还是在湖边垂帘守窍调整好状态,盏茶工夫才往回走。
却不是原路返回,而是朝白马庄西边去。
那边可能有一些残余人手,瞧瞧沿途能不能碰上。
晚间虫鸣鸟叫之声分外悠远,恍若琴箫同奏。若非赶着杀贼杀匪,多半停步攀上大树,躺在枝头上听上一听。
晚风习习吹动林间水雾,溶溶清冷,似飞霜流动。
忽然!
正在隔山举首望南斗的赵荣耳朵一动,听到了东边有异响,说明是从白马庄西边过来的。
此时正在一个树林中,声音越靠越近,他爬上一棵散发幽香的大树,藏在枝丫叶片后静静等待。
脚步声极为不稳,还听到栽倒与催促声。
说明是逃跑的人。
不知是嵩山派的,还是魔教的。
不,是三个!
“快走快走!”
“不知哪里又冒出一队黑衣人,见人就杀,与那嵩山派竟不是一伙的!”
“旗主,你是不是瞧错了?”
“老子可不会瞧错!”
“格老子的,咱们都上当了!我就说紫旗的消息不靠谱,风雷堂这群蠢猪。”
“这事一定要报给总管,那帮人都是拿剑的,准是衡山派的人。害我等折损这许多人手,这笔账必须清算!”
“东边林子的鸟在乱叫,走快点!”
“衡州府不能待了,咱们去饶州!”
他们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朝赵荣的方向逃跑。
果然有漏网之鱼,
赵荣眼神一凝,手已经搭在剑柄上。
只待那些人靠近,他便出手留人。
让赵荣没想到的是 突然,隐约见前方树上跃下一人,跟着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是谁!”
又是一道怒喝声,却没人回应。
叮叮叮.
只三声兵刃交击声响,之前说话的旗主也发出一声惨叫!
最后一魔教贼人慌乱朝赵荣树下逃,那位出手的人却没追,赵荣一跃而下,那魔教贼人只听到耳后有风,跟着“嗤”一声响,他就发不出声音了。
树林内又安静了下来,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控制好自己的呼吸,心下分外警惕。
那旗主虽被偷袭,却死得极快。
扪心自问,赵荣觉得自己很难做到,至少以现在的状态是做不到的。
“翙翙!”
衣袂带起的响动如同鸟飞,赵荣与那人一样,也施展轻功上了树梢。
这动静绝不是衡山派的人。
是敌是友不清楚。
现在不能跑,一跑便是露怯。
同时,他也不太想放跑这人。
不提此人之前看到什么,刚才那三位魔教的话,绝对能听见。
赵荣直接把怀中一块由老参灵芝制成的丹丸服下,背着那人的方向盘腿运转洗髓经调息,同时密切留意那边动静。
不到半盏茶时间,他猛地睁开眼睛。
“翙翙!”
“翙翙!”
一道清瘦的黑衣人影在林木间轻盈腾跃,脚步声比衣袂声还小。
赵荣也如那人一般,在大树枝丫上跳动。
直到二人各站上一棵老树,那枝丫撑开连在了一起。
树林间光线昏暗,两人相对,却也只能互看一个轮廓。
‘藏头露尾,你不说话正好,那就耗着,我也不说话。’
‘待会师父高山流水一起来,看你往哪跑!’
赵荣暗自冷笑。
“你在等人?”那边终于开口了,赵荣没听清是男是女。
“怎么,阁下怕了?”
赵荣哼了一声:“你杀我神教旗主,想必是嵩山派的人吧。”
那边像是顿了一下,发出一声很轻的鼻音,“什么嵩山派?”
“我衡山派的人杀你魔教贼人难道不应该?你自己不也杀了吗?”
赵荣闻言神色一滞。
‘知道太多了,绝不可留。’
晓得此人武功不俗,正想着怎么下黑手阴他,又听他说:
“我五岳剑派的两位太保,被你追上杀了?”
“便杀了又如何,”赵荣冷笑,“你还看到了什么?”
听到赵荣充满威胁的话语,那边像是不屑地发出“呵”一声笑。
“还知道我衡山派弟子与嵩山派一起杀魔教,又与魔教一起杀嵩山派弟子。”
“怎么样,你要杀我灭口吗?”
赵荣面色一黑,又听那人说,“你再不动手,我马上就走。”
“留下吧!”
赵荣被连翻挑拨,早已拔剑出鞘,一脚踩弯枝丫直接腾跃到对面大树上。
借力之后再以猿公筋斗劲发力,登时窜到那人周身!
这人个头比他略矮,却灵活无比。
一柄短剑忽然冒出,直接与赵荣的长剑撞在一起。
“铛铛铛!”
只七八声连响后,骤雨骤歇,赵荣一惊,赶忙一点脚下枝丫,直朝上跃!
“咔嚓!”
那巨大枝丫直接被削断,坠落而下!
“哪里走!”这一声呼喊更显清脆,来人虽是黑衣蒙面,想来年纪不大。
赵荣往上跃,只是为了转换剑势。
他方才用骤雨剑路去试探,结果和这人交手只有招架的份,显然是托大了。
麻烦了,他比鲁连荣强得多!
好在猿公筋斗劲本就擅攀高,这会儿在树头上,赵荣连续点跃,直如一只老猿猴,身法大占便宜。
下面的人一直跟跳上来,赵荣边打边跑,伺机而动。
接近大树树顶时,双腿夹住上方枝干,突然回头自上而下运剑击那人头顶!
“簌簌簌!”
周围的枝丫树叶被斩断连续掉下,赵荣的剑光已分成三道剑影,正是回风落雁剑中的剑三!
三道交剑声连响!
一柄短剑护在周身,三道青光闪过,是那样的迅捷!
连挡剑三,对方似乎还有余力。
“噌!”
然剑三之后,又乍现一道剑光!
虚中藏实,原来这剑三乃是赵荣虚招,而这招从天而降的剑四,锋芒毕露!
黑衣人也是一惊。
但其反应极快,竟然向后弯腰一个下桥,避开了赵荣这必杀剑四。
又如动了火气一般,手上短剑更为凌厉,猛地朝上将赵荣长剑一挑。
赵荣没放过这个好机会,他运力在剑上,顺势把黑衣人短剑朝外一带。
两人较劲之下,
他身体趁势往下再落一截,
忽然从双腿抱枝变成双脚挂枝,成猴子捞月之势!
于是面对面狠狠贴近下方黑衣高手。
鼻尖像是嗅到了草木香气。
赵荣哪计较那许多,凶猛掌力提满,直接对黑衣人按下!
“嘿诶!”
黑衣人朝上举掌,纤细手掌在黑暗中与赵荣相交。
“啵!”
掌风成裂帛之声在二人掌间响起!
激得周围叶片纷纷扬扬,四散如雨。
寒冰真气直接涌出!
顺着鱼际,直冲太渊,要浸透此人手太阴肺经!
黑衣人的眉色中闪烁讶然之色,赵荣贴得太近,反而没瞧见。
他兀自内心惊讶,
寒气被对方内力所阻,料想对方的快剑可能就在手太阴肺经间运转,这才回应如此之快。
这股内力精纯有力,将他寒气死死挡住。
一个挡住寒气内力损耗极快,手掌冰冻,一个内力并不盈满。
对方已有撤掌动作,赵荣转动手掌方向,横向一抓,将对方四指紧紧握住!
虽然寒气被阻挡,但他明显处于优势,怎能叫对方撤掌。
殊不知,
他这边一握,下方的黑衣人眼神骤变,露出羞愤之色!
“你去死!”
剑被带出去,还有脚!
黑衣人个头没赵荣高,直接高撩腿,这一脚越过自身头顶,要将赵荣当成皮球踢飞。
而赵荣双手双脚都没法用,
但他神思灵敏,双脚不再勾树枝,而是用力朝树枝一蹬,借力整个人飞窜向前,一头撞了过去!
“你才去死!”
他咬牙回应一声。
“咚”一声闷响。
双方来了个猛烈的头头相撞!
各自脚下都失去跟脚,从起先攀上去的高高枝头,一路砸着枝丫朝下方坠落。
赵荣的头很疼,一阵晕乎。
他相信对方一定也不好受。
若是从接近十丈的树上掉下去,就算有口真气护着摔不死,恐怕也别想动弹了。
“当啷!”
“当啷!”
连续两声剑落坠地的声音。
赵荣扔掉长剑,一手抓住枝丫,黑衣人也扔掉短剑,抓在更高的枝丫上。
二人另外一只手没松,依然紧抓对方四指。
寒冰真气又冲入一道穴关闸门!
就在此时,阻力突然变大,黑衣人涌出一股强猛内劲,赵荣内力已耗了七七八八,只得顺着对方的势头撤掌。
借这股反震掌力,黑衣人身法飘逸,踩上枝头。
赵荣顺势而下,跟着一个驴打滚卸力,头也不回朝白马庄方向狂奔。
“长老们快来,这里有嵩山弟子!”
赵亲传高声大喊,远处鸟雀惊飞,看来是有人朝这个方向过来。
黑衣人揉着自己的额头,快速从枝头上下来。
捡起自己的短剑,又攥了攥快要冻僵的手,一阵白雾顺着掌心逼出,但脸上的羞恼之色却未消除。
“可恶的家伙!”
黑衣人咬紧雪白的牙齿,起身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站到赵荣遗落的那柄长剑边。
“哼!”
却是一道清丽至极又清冷异常的少女声音。
拾起衡山小掌门的佩剑,提气几步连点,飞快消失在林中。
刚才碰了一次头,只半盏茶时间,赵荣又与衡山弟子碰头了。
“师兄!”
“怎么回事!”
只见他气喘吁吁,很是狼狈。
全子举等人有些惊讶,大师兄可是连太保都能杀的猛人。
“可是遇见高手了?”
“嗯,我杀了几个漏网之鱼,尸体在那边,方才有个相当难缠的对手。”
赵荣呼出一口气,
“不知道是什么人,一直在暗中窥伺。”
“总归不像是嵩山派与魔教的。”
“回头立刻安排人手照我说的散布消息,别叫人家抢了先。”
“好的师兄,我和吕师兄去办。”全子举和吕松峰把活接下了。
衡山众弟子兴致颇高,此番绝对是大胜。
白马之危已解,
更是让衡州府之地想对衡山派不利的势力,一夜之间损失了八九成。
这如何不叫大家振奋呢!
“尸体要处理好。”
“白马庄内有许多茅草,还有魔教贼人的篝火用具,倒是能烧掉一大批,乱葬岗再埋一些,靠在湖边的便绑上石头沉下去。”
赵荣点了点头,也只能这么办了。
“还有一点别忘了”
“晓得,大年师兄他们已经在摸了。”
赵荣这才放心。
大家各自忙活,赵荣回到白马庄时,见那边已经燃起大火,虽然才下过雨,还是嘱咐门人,别将山林给烧了。
见到莫大先生,赵荣与他讲了那黑衣人的事,包括他的剑法招式,内劲特点。
可惜,
江湖奇人异士不知凡几,哪怕是莫大先生,只从赵荣的讲述也难以道出对方根脚。
“师父可追到那副堂主了?”
“追到时,他已经死了。”
“哦?”
莫大看他一眼,捏着胡子,神色有些疑惑:
“胸口中了一剑。”
“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黑衣人干的。”
感谢诸位朋友的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