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是这方面的大师。
这只能说明,眼前少年并没有伪装,这副模样便是他的本性。
尽管如此,亚克却感受到了寒冷,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寒冷和黑暗,这副感觉并非来自于安苏,而是来自于安苏的身后,仿佛有浓郁到凝聚成实质的恶意,仿佛有一双空洞而虚无的苍白眸子,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亚克审判官。
是错觉么?
明明已经裁决过无数的恶徒了,但亚克却从未体会到此等的恶意,仿佛那便是黑暗的本身。
虽然很感激亚克先生,但安苏知道,亚克先生这次要遭重了。
——被打断了的小魔女很不高兴。
“安苏先生。“珞珈在安苏耳畔轻声道,“我们杀了他吧。“
安苏轻叹了一口气,你太极端了。
他就觉得这大叔还挺有意思的,杀人倒不至于,随便结个扎也就罢了。
“跟我们回局里去。”
亚克审判官不再理会这虚无的注视,他拖曳着炼金长剑的火光,直直地压到了安苏的面前。
“——或者就在这里接受审判。”
“向我证明,你这杂并非黑暗!”他发出戏谑的笑声,“向我证明”
所有旁观的圣徒们都发出了惊呼的声音,他们看着那抹剑光搁在了安苏的脖前,若是在魔法公会里出了血,那么帝国的矛盾将会进一步扩大。
因为安苏也是魔法公会的成员!
疯了,完全是疯了。
司铎们完全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这只会让帝国的混乱到达最大!
随着亚克审判长的拔剑,身后跟着的审判们也齐齐拔出了剑鞘,这仿佛引发了连锁反应,魔法公会轮值的秩序骑士齐齐站起身来对峙,律法的魔力波动如流水般在室内点燃;
而在更远处,晨星家族的雇佣骑士们也接到了内部信号,他们的少爷被拦在了魔法公会内,也都瞬间哗变,冲破了圣彼得大街的封锁,与外面那上千名皇家骑士们虎视眈眈。
仿佛只是下一个瞬间,战争就会爆发。
身为当事人的安苏.莫宁斯塔,他昂着脑袋面露微笑,尽管亚克主教的炼金刀剑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可他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
他抬起头来,眸子唯有最纯粹的善意,但这一次,并不是在注视着亚克,而是他的身后。
在谁也没能注意到的地方。
点点滴滴的冷汗.
自亚克审判长的额前滑落。
亚克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更不知道那是什么存在,法神的屏蔽足以饶开圣人的感知,他只清楚那实质性的恶意和诡谲就在自己身后,只要自己的刀刃再向前一寸,或者自己再多说安苏一句,那恶意就会抢先将自己吞噬。
因为作为圣人的直觉告诉亚克,他的脖颈处,此时是悬着两柄无形的刀刃。
“亚克冕下。”
安苏依旧还是那单纯的笑容,藏青色的眸子里也唯有善意,他是个懂礼貌的乖巧好孩子,“您要求证明我的光辉,那我这就证明给您看好了。”
这是所有人都没能料到的事情,不光是审判骑士团和圣徒这边,就连安苏的两个大儿李斯特和亚瑟,也都露出了怀疑的目光,安苏老大,你黑不黑我们最清楚,你证明个啥?
唯有亚克,自心中升起了浓浓的危机感。
接着,在下一瞬间,他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少年轻轻地抬起了手。
落地窗外的雨停歇了,风也不再吹拂,庭院两侧的秋叶梧桐不再发出淅淅沥沥的泣声,就连玛利亚河都不再泛起粼粼的微波,唯有倒映着暖白色的天空与淡蓝色的云海,大雨过后一碧如洗,而泛黄的秋光已经被朝阳涤成了橙白,
洗成了圣光的颜色。
所有人都停滞了呼吸。
眼前的这一幕告诉他们,昨夜的仪式是真的,并非谎言。
亚克看见遮天蔽日的圣光自穹顶降临,将魔法公会的每一扇拼花玻璃都打出不同色块;他感受着神圣的歌咏调自耳畔奏响,帝都凄冷一夜的死寂被乐符填满,他看着眼前少年每一寸的肌肤都透着璀璨的光辉,扬起的灰白长发却似光线,肆意向四周泼洒着眷顾之人的光辉。
仿佛握着世界的权柄。
亚克是见过的,他是见过这景色的,毕竟他也是金鸢皇族的分家之一,有着部分的皇室血统,而这是所有金鸢血脉的源头印象——
那是被光辉赐福的孩子:[赐福之子]
一个孩子既能被诅咒,又能被赐福吗?
如果这个事实被纰漏出去了,整个帝国的阶级矛盾将会陷入了最尖锐的地步,整个社会都会陷入前所未有的巨大混乱.或者说,变革。
亚克无法理解,但这番景象已经货真价实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唯有战栗,肩膀微微颤抖着,汗流浃背。
无论如何,若安苏同时是赐福之子的话,那他便毫无疑问会被选为教廷的圣子。
赐福之子,绝对能独自完成加冕仪式。
“光辉女神的——”安苏自亚克耳畔轻声道,“绝育。”
有什么东西失去了,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永远消失了,从亚克身边被夺走了。
亚克此生最骄傲的便是血脉,他不断地驱逐和审判异端,杀死那些肮脏的婴儿或少年,便是为了保证帝国国民血脉的纯净,可他已经失去了繁衍自己高贵血脉的能力了。
这便是安苏的大爱,只要不生孩子,孩子就永远不会变成异端。
而且凡是繁衍,血脉总会越庞杂。
但只要不生孩子就行了。
“现在您相信我了吗?”安苏在亚克耳边轻声道。
“.我相信您了,晨星冕下。”
亚克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比起血脉传承,还是性命更要紧,“所以.您能松开我脖子上那两柄看不见的剑刃么”
“嗯。”安苏孺子可教地点了点头,但旋即,他察觉出不对劲来,“两柄?”
一柄是小魔女珞珈,那另一柄是 能瞒过圣人的感知,连安苏的灵魂也都骗了过去,甚至强过法神梅林的屏蔽魔法。
在安苏认识的人里,只有那一位。
少年看着自己的影子轻轻扰动着,他陷入了长久长久的沉默。
何时来的?
安苏也有些汗流浃背了。
他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恩雅小姐是什么时候来的,是在审判官动手的时候.
——还是在更早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