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的马车,最终停在了苔岭山脚之下。
由于姜奇虎授意铁瞳放慢速度的缘故,抵达之时,梵音寺使团已经在山脚下休息等待。
这次西渡,虽然声势浩荡。
但梵音寺派出的僧人并不算多,一共就只有三四十人,不到十辆马车,还有好几车经文。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姜奇虎低声开口:“再往前的路,我就不陪你了。”
“姜大人,不过是一趟出使罢了。”
谢玄衣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必担心我的安危,反倒是你,南疆牛鬼神蛇众多,你要好好保重。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再见。”
“…也是。”
姜奇虎点了点头。
他也知道。
只不过是一次出使罢了。
可临到分别,心中却止不住泛起淡淡的感伤…自己堂堂皇城司次座,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是因为十年前的北海案吗?
有些无法弥补的遗憾,随着时间沉淀,没有消散,反而变成了刺,深深扎入心中。
“你我都保重。”
姜奇虎深吸一口气,说完这句,便不再回头。
他踏出车厢,从铁瞳手中接过骏马缰绳,就此单骑离去。
“姜奇虎也知道你的身份?”
不远处。
妙真的传音之声,掠入心湖之中。
“不…他不知道。”
谢玄衣摇了摇头,他坐在车厢之中,掀开半角车帘,目送姜奇虎单骑远行的背影。
坐在梵音寺众人拥簇中心的妙真,缓缓站起身子。
他也注视着那远去的背影,挑眉道:“谢玄衣,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当年交了多少朋友?”
姜家,乃是如今青州第一世家。
褚帝崩殂,圣后当位,绝大多数将门之后,都被安置在了皇城,姜家是极少数能够坐拥一州的“幸运儿”。
姜奇虎如今虽然只坐在皇城司次座之位。
但姜家未来是他的。
妙真西渡之前,梵音寺呈递了一份需要注意的褚国势力清单,姜家的影响力,仅次于道门,大穗剑宫,已经可以和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圣地相比。
都说,谢玄衣遍地是敌。
可真正接触下来。
妙真发现,这家伙的朋友不比敌人少。
“其实并不多。”
谢玄衣合上车帘,低眉笑了笑:“不过我以真心换真心,交到的都是真朋友。”
“我怎么听出了些炫耀的意味?”
妙真话锋一转,忽然道:“既然你来了,便把这个讨厌的家伙领走吧。”
这位转世佛子此刻的语气,多少有些无奈。
他望向使团车队的最后方。
堆放经文的马车,被金灿的阵纹浮光围住。几位年轻僧人护在阵前,即便只是在苔岭短暂落脚,也没有丝毫懈怠。
谢玄衣走了过去。
那几位年轻僧人,下意识拦在面前。
妙真传去一句心声。
几人这才放行。
梵音寺使团最后一辆马车,布设了好几道阵纹。
这是密云闭关之处。
此次使团西渡,最大的目的是带回“昙鸾佛骨”,妙真已经借用气运唤醒佛骨,这东行归国的路程…便正是密云融合佛骨的过程。
昙鸾佛骨的消息,乃是绝密。
即便使团中的护阵僧人,也并不知情。
他们只知道,这座金阵极其重要,临行之前,佛子叮嘱,不要让外人打扰密云的修行。
可如今…
这阵里已经进了三个外人。
果然,谢玄衣一掀开车帘,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最后一辆马车尤其宽敞,密云小沙弥坐在正中间,左右两边是堆叠整齐的经文,以及钧山和邓白漪。
钧山真人目光炯炯,凝视着小沙弥,来回端详,还不断啧啧出声。
邓白漪则是低头沉浸在佛门阵道经文的注释之中。
“恩人,您终于来了!”
坐在正中间位置的密云,被钧山上下打量,哪里还能静心修行,他双手合十,默念佛经,心中默默祈祷有人能来“救救自己”。
终于,他盼到了谢玄衣的到来。
小家伙长长松了一口气,下意识起身,但下一刻就被钧山按住肩头,重新坐了回去。
“坐着!”
钧山皱眉呵斥道:“你现在正是修行的重要时刻,怎可轻易妄动?这身佛骨造化可了不得…好好参悟,好好消化!”
密云愁眉苦脸,却又无可奈何。
他只能向谢玄衣投去求助的目光。
谢玄衣叹了口气。
他望着密云,只觉得小沙弥和七日前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从大普渡寺带出的那副昙鸾佛骨,融入了密云的身体之中,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只要以神魂探查,便能够感受到这股玄而又玄的波动——
自己都能瞧出异样。
更何况钧山这种级别的转世真人。
“你也知道他处于修行的重要时刻啊…”
一声长叹之后,谢玄衣伸出手来,拽住钧山衣领。
“喂喂,姓谢的,佛骨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怎么不跟我说?”
钧山双脚离地,张牙舞爪地翻腾,但毕竟年龄太小,被拖着离开车厢。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一丁点都没挪开过:“你快松手!让我多看两眼,本座还是第一次看到后天转世者!”
片刻后。
梵音寺使团再度启程。
铁瞳特执使所驾驭的马车中,多了两道神情委屈的身影。
“咱们现在毕竟是在出使…”
谢玄衣叹息道:“就算不顾及自己的颜面,也要顾及一下褚国的颜面吧?”
钧山真人和邓白漪强闯梵音寺阵纹,进入密云的闭关车厢。
这件事在使团里闹得沸沸扬扬。
由于钧山“转世阳神”的身份,再加上谢真的面子,佛子并没有阻止,只是下令围观,于是几位年轻的护阵僧人敢怒不敢言,只能让行。
直到谢玄衣出现,将他们带走…
这场风波才就此平息下来。
车厢里一片寂静。
谢玄衣没好气道:“你们就没有想解释的话吗?”
“…这事儿不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