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奇虎回到府邸之时,烛火已经熄去。
不仅是烛火。
整座府邸都隐于夜幕之中,真隐峰的夜色倒是静谧,只不过此时此刻,实在显得有些萧瑟。
他取出如意令。
令牌之中荡出一条早早留好的神魂传讯。
“姜大人,多谢今日接引之恩。”
“谢某与黄山主另有去处,便不叨扰,诸事落定,你我再聚。”
“不辞而别,万望莫怪。”
“…一切都是先生的安排。”
末了那一句,让姜奇虎无话可说。
黄素在莲花峰下,为谢真重新寻了一处府邸。
她还专程找来了莲花峰真传弟子的法袍,佩剑,玉牌…当这些物件在谢玄衣面前摆放整齐,后者的心湖之中忍不住泛起缅怀之情。
十年过去,制式未变。
一切还如当初。
“你既是玄衣师兄弟子,那便不该住在真隐峰。”
黄素认真说道:“从今日起,你便住在莲花峰下…凭此玉牌,可以出入剑宫各处,除了玉屏峰…”
微微停顿一下。
黄素摩挲光洁下颌,认真说道:“既然妙音师叔不拦你,那么想来玉屏峰,你也可以去得。”
“师…叔说笑了。”
谢玄衣抹了把额首汗,将玉牌取走。
先前一番说辞,总算是避免拜师黄素的命运。
但还是免不了,要喊这小丫头师叔…
师叔便师叔吧。
这段时日查案,还需要黄素帮忙。
小师妹如今乃是莲花峰代掌山主,年纪虽轻,但说话好使,权力够大。
嗯…自己若没看走眼,小师妹如今拳头也够大。
“查案之事,我很感兴趣。”
黄素好奇问道:“不妨说说,这些年你掌握的线索,以及伱想从何查起?”
谢玄衣坐在桌边,望着那盏重新点燃的,摇曳的烛火火芯。
他揉了揉眉心,陷入遥远的回忆之中。
自玉珠镇醒来。
谢玄衣总觉得自己像是拼凑而成的“拼图”,或许是死去太久的缘故,记忆已经不太连贯,需要十分努力,十分用力,才能回想起过往的篇章…
坠入冰冷北海的记忆,涌入神魂之中。
先是定格,而后一幕幕倒流。
他倒退着回到了北海,回到北郡,回到青州,再回到江宁——
前进。
时间节点就在青州与江宁地界。
谢玄衣的神魂,来到了一片空旷荒野之上。
在这片空旷荒野之上,他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一身黑衣,面色苍白,腹部鲜血淋漓,有一道颀长剑伤。
如果只是皮肉之伤,根本不足为惧…
但这剑伤撕开血肉,剑意刺入丹田,也刺入洞天。
这一剑。
便是千里逃亡的“开始”。
谢玄衣捂住额头,下意识开始回想着这道“剑伤”的来源。
可此刻他的神魂开始疼痛,这股痛苦强行打断回忆…数息之后,他平复呼吸,决定抛开“剑伤”,先看清楚这段遗留在荒野上的记忆篇章。
野草翻飞,有孤鹤戾鸣。
漫天草屑,随大风而起,拍打在当年谢玄衣的脸上,草屑离开面颊和黑衣之时,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一些血渍。
谢玄衣的神魂,站在当年的自己身后。
在无数草屑掠来散去之后——
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孤鹤戾鸣之声飘忽落定。
荒野之上,一道瘦削身影,迎面走来。
谢玄衣神魂微微一颤,乘车前往大穗剑宫的过程中,这段荒野记忆已经不止一次出现,但每一次看到对面那道身影,都被草屑遮挡,显得异常模糊,而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对面之人的长相。
神魂与当年的自己,缓缓合一。
谢玄衣闭上双眼,再度睁开…
记忆与现实仿佛混淆成为了一体。
司齐的面孔,已经近在咫尺。
“师兄,你还好么?”
仔细端详司齐师弟的面颊,便会发现,此刻司齐的面色似乎不比当时自己要好多少,眼眶凹陷,神色惨淡。
谢玄衣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喉咙里吐出的声音,变得十分模糊。
不过他倒是看见。
自己低下头,咳出了好些鲜血,而后从衣襟之中,取出了一封信件。
最终。
这封信,交付到了司齐的手中。
“师尊从江宁离开,逃亡青州,在此途中,寄出了一封信。”
“一封信?”
“所有的一切,便从此开始。所以我想从这封信查起。”
谢玄衣吹了吹面前的烛焰,将其吹得放大了一些,而后疲倦说道:“如果我掌握的线索没错,这封信,应该是交到了司齐师叔的手上。”
黄素犹疑不定地盯着眼前少年。
她提出第一个质疑:“当年的玄衣师兄,手中握着许多传讯令,如果他真的要传递什么消息,何必要依靠信件?”
直至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