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看着书信中的内容,点着头道:“母后准备的新衣服可给他们送去了?”
临川点头,又道:“早就送去了,说不定现在就穿上了。”
兄妹说着话,内侍又匆匆来禀报道:“陛下,苏监正来了。”
“嗯,请来。”
苏亶穿着朝服,一手扶着官帽,脚步快而小,一路匆匆走来,在殿前站定,行礼道:“陛下!”
他的声音拖得很长,躬身行礼的姿态颇为忠诚,又道:“公主殿下。”
临川拿着弟弟的书信也是稍稍施礼,便自觉离开。
李承乾在新殿前坐下,看着这位恭敬的老丈人,道:“不用多礼。”
苏亶又道:“臣不敢失了礼数。”
李承乾道:“婉儿就在两仪殿,朕带丈人去见。”
苏亶连忙道:“臣不敢惊扰皇后。”
此刻的苏亶要多卑微就有卑微,要多忠诚就有多忠诚。
懂事的内侍在陛下的眼神示意下,已去送话给皇后。
李承乾又道:“正值新年,劳烦您来庆贺。”
“陛下为何一人,独自在此地放箭?”
“朕刚登基,应该与群臣庆贺,不该是一个人独自在这里练箭,现在寂寥,又无人簇拥?”
苏亶道:“臣失言。”
“其实朕的弟弟妹妹都很忙,除夕夜的家宴上都约定好了,也就没有这么多庆贺,朕吩咐的。”
苏亶又躬身行礼。
李承乾扶着他道:“朕都说了,不用多礼。”
这位新帝也只是二十有八,这个年纪又登基称帝,或许应该自大自满,又或者大醉一场,与群臣庆贺。
如此大事,陛下身边却没有庆贺的人,反而如此冷清地在这里练箭术。
一个人能够将心中欲念压制到这等境地,那该是一个多么理智的人。
苏亶再一次行礼是因心里佩服,似乎这位陛下还是小时候,在东宫时就是这样的吧。
“臣是来请罪的。”
“请罪?请什么罪?”
苏亶接着又道:“武功苏氏为关中士族之首,却在渭南发生了学子与士族子弟斗殴的事,是臣身为士族之首没有做好安排,臣愿解散武功苏氏,从此关中士族不再有武功苏氏。”
说来说去,苏亶还是不愿意当这个关中士族之首。
但当年的东宫太子已登基,武功苏氏应该会鼎盛才是。
李承乾反问道:“既然认罪,又该如何处置?”
“臣,臣这就去遣散家中子弟,命他们去各处支教,从此无故不得归家,并且往后不得以武功苏氏自居。”
“这个办法不太好。”
“这…”苏亶又犹豫了,他想问陛下要如何?可心里却是舍不得武功苏氏的那些子弟就此人头落地,陛下会将他们的人头都砍了吗?
心中百般思量之下,他下意识擦了擦额头,又发觉没有汗水,天气还这么冷。
李承乾道:“武功苏氏的年轻子弟去参加支教自然是好事,但也不用让武功苏氏这一脉就此遣散。”
言罢,又补充道:“之后朝中还要增补支教夫子,若武功苏氏能够带头号召其余的关中士族子弟,参加支教一事,岂不是更好?”
“当然,丈人也从未以关中士族之首自居过,那就在崇文馆担任主事,如何?”
“丈人若还觉得不合适,朕也愿意让您颐养天年。”
苏亶又行礼道:“陛下所命,臣万不敢辞。”
李承乾颔首道:“好,从此苏监正任职崇文馆主事,以崇文馆的名义号令关中士族,而不是以关中士族之首的名义,如何?”
“臣领旨。”
这确实是一个好丈人,他无时无刻都不在为女婿着想。
不多时苏婉也来了,她上前拉住苏亶的手道;“父亲,怎来之前不与女儿说,女儿好去迎接父亲。”
“臣拜见皇后。”
看到父亲行礼,苏婉连忙又是去扶,道:“父亲怎能向女儿行礼。”
李承乾自觉走入殿内,将空间留给他们。
其实在殿内隐约也能听到父女之间的谈话,大抵是苏亶被推举为关中士族之首后,整日战战兢兢。
如果关中士族有半分不对,他苏氏当该问罪。
不过现在好了,往后他是长安崇文馆的主事,也就不在意什么士族之首了。
只不过让士族之首与崇文馆结合。
与其让苏亶号令武功县的子弟,不如让他号令整个关中的士族子弟。
既能让这位丈人心安理得,也能让他名正言顺。
本来苏亶就是朝中的秘书监正,他任职崇文馆主事都算是下贬了。
李承乾有些苦恼,一个为人凉薄且严苛的皇帝,多半世人会这么评价的。
谁家皇帝会在登基之后,将自己的丈人,也就是当朝外戚给下放到了崇文馆,竟不是升官。
苏亶与女儿说完话,便走入殿内,道:“陛下,臣这就回去,待陛下的旨意。”
“不用这么烦琐,颜勤礼任职京兆府少尹之后,崇文馆主事就空缺至今。”
“那么臣…”
“现在就上任吧,当年崇文馆就在东宫门下,朕可以直接任免不用经过朝中商议。”
言罢,李承乾递给他一个腰牌,“丈人收好。”
看到金鱼袋,苏亶又道:“臣领旨。”
皇帝与皇后站在新殿前,送别了苏亶。
“家父总是这般患得患失,让陛下见笑了。”
“无妨,其实丈人是一个好人。”
“妾身准备好了饭菜。”
不知不觉已是午时了,李承乾也这才觉得有些饿了,夫妻俩一起走出新殿。
正月初一的这一天,冻雨刚过又下了雪。
长孙无忌看到了陛下让人带来的国策,便让人叫来了褚遂良,将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赵国公乃是如今的太尉,是朝中的辅政大臣,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褚遂良挨着骂,低着头。
“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这份国策被外人看到,会有什么后果吗?”
褚遂良忙解释道:“陛下…”
“你住口!”长孙无忌指着他呵斥道:“你还敢提陛下?如今陛下这才登基多久,如此国策若告知天下,这天下岂不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