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王九思带上自己的几卷卷宗匆匆离开了太府寺。
想管理畜牧之政,更离不开京兆府的配合。
长安城朱雀大街,同样老迈的侯君集坐在程咬金家门口。
程咬金道:“你坐在某家门口做甚,吓得某家门子头都磕破了。”
须发皆白的侯君集道:“梁公过世了。”
程咬金看着朱雀大街两侧还挂着缟素,又道:“老兄弟们一个个走得真早啊。”
侯君集拄着拐杖起身道:“也不知这些年,陛下是怎么过来的。”
程咬金颔首。
侯君集又道:“自宫里的老太爷过世之后,陛下就很少练箭了。”
程咬金道:“你怎知晓?”
“英公说的。”
老人家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人世,当年还有少年意气的陛下也像是被磨灭了。
在早朝时的话语也比以前更少了,更像个真正的皇帝了。
程咬金看到一个穿着官服的年轻人正快步从朱雀大街跑到,注意到这个年轻人脸上的笑意,道:“我们最不用担心的就是陛下,这位陛下的毅力强于寻常人。”
可能是因陛下幼年时体弱多病,才会从心中升腾出莫大的毅力,坚持锻炼,不分寒冬酷暑至今。
陛下在年少时就有了惊人的毅力与学政能力,如此强大的人不会被一时的悲伤击溃的。
王九思来到了京兆府。
今年新任的京兆府尹颜勤礼亲自接见了这位太府寺少卿。
王九思道:“下官想请一个调令。”
颜勤礼道:“什么调令。”
“能够调动各县六监的调令。”
颜勤礼拿出一块令牌,还未递给他,又叮嘱道:“当年京兆府也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只是近年来没有成效,除了节制放牧,没太大的成果。”
王九思道:“关中连通河西走廊与阴山,羊群来往方便,关中的羊牛肉食廉价些,下官在河北长大,当年鲜有吃到肉食。”
“如此说来你自小就想做这等事了?”
王九思又道:“若能让更多的孩子,有一口肉食,下官也愿为此奔波各地。”
颜勤礼道:“你本可以在太府寺安稳做一个少卿,怎挑了一件最难的差事去办。”
“下官出身乡野,更清楚乡野之民所想。”
颜勤礼中肯地点头道:“可惜了,你不是京兆府的官吏。”
双手接过令牌之后,王九思行礼告退,快步离开了京兆府。
颜勤礼走出京兆府,又见到了张柬之。
张柬之递上一卷书,道:“这是文林馆这一批能够出任的官吏名册。”
颜勤礼看着名册上的名字,蹙眉道:“近来能够走出文林馆的官吏越来越少了。”
“虽说严格了一些,但都是中书省的安排,宁可从严,也不要轻易放人就任。”
张柬之主持的文林馆都是给官吏考核的,通过支教,并且通过考试的官吏,才能够去各地就任。
大抵上都是一些为官的理念,颜勤礼道:“陛下一直希望政令用之于民,就像王九思这样的官吏越多越好。”
张柬之神色了然道:“王九思这类学子从乡野出来,他们也最了解乡野。”
大唐没有百家争鸣,却有一种新的思潮正在萌芽,这种思潮来自科举,也来自皇帝的有意为之。
一个官吏的成就不在于他能够帮皇帝办成多少事,而是能够帮助乡民与社稷完成多少事。
就像是王九思这样的人,从乡野出来,在朝中为官还为乡野做事。
这样的臣子,陛下会给予信任,也会给予赏赐。
在陛下的这种主张下,朝臣也不得不改变行事方式。
颜勤礼带着张柬之来到了南阳县侯来济的府上。
来济的书房放满了书卷,能容人落座的空间并不宽敞。
他坐在上首座,言道:“你们来老夫府邸是有何事?”
张柬之拿出三卷书放在桌上,他解释道:“这是今年在洛阳成书的学说,特来相问老先生。”
来济拿起其中一卷,看着所写的内容,抚须道:“富民?嗯…很有意思,写这篇文章的人该是年轻学子。”
颜勤礼道:“如今在洛阳辩论的学子依旧很多,在争论时有人写记录,有人著书,但凡与朝中政事有关的论述,崇文馆与文林馆都会收纳。”
来济看罢书卷,因年迈而有些褶皱的手掌在这卷书上拍了拍,道:“富民的确没错,但这卷书上有言,让朝中给予商人更大的自由,其言语还是自大了。”
来济饮下一口茶水,道:“陛下几次三番说过,农事一直都是重中之重,当年岑文本离开朝堂之前,陛下就有旨意,大唐的田亩与耕种才是国本。”
“若行商的人越来越多,耕种的人就少了,没了人耕种这个社稷也就坏了,恐怕会酿成比土地兼并更严重的后果,陛下常说大唐还未富裕,国本不能动摇,粮食是社稷第一大计。”
说着话,来济又拿起另一卷书,道:“治民?嗯…这卷倒是写得不错,朝臣不能以皇帝喜乐为首,该以万民生存之本为首要,行之有效。”
“疲民?社稷子民不事劳作,则国乱,盗匪,乱军横行…”
富民,治民,疲民三卷书来济都看完了,这三卷书中有不少有关郑公当年的言论。
那时候关中大兴作坊,郑公就主张让人们都去作坊劳作,尤其是那些闲汉与地痞。
换言之,这三卷书也可以写成,就业与赋税。
来济都不满意,三卷书的观念可圈可点,与如今的科举文章相比,相差甚远,甚至北苑的学说领先这些人太多了。
来济道:“为此辩论,为朝中政令争论,也不全是坏事,大可以坐视其发展,朝中没有干预洛阳的辩论,甚至有意让他们辩论得越来越热烈,人也越来越好。”
张柬之担忧道:“老先生,洛阳现状是否会影响朝堂?”
来济摇头道:“多虑了,陛下比谁都清楚如今的大唐需要什么,这些人有了争论,就会思索,如此就锻炼思考的能力,自两晋以来人们为了生存,为衣食就用尽了全力,在奴役之下如何作他想。”
乾庆十年,九月,科举在来年举行,今年的这个月份有不少学子先来到了关中。
一个年轻的学子看起来只有十五岁左右,他来到了渭北县。
这个时节葡萄已挂满了枝头,这个年轻学子摘下一颗葡萄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着。
“呔!”一个老农提着棍子而来,道:“谁家娃娃,来这里吃葡萄?”
这个年轻学子名叫姚崇,他处变不惊,其实早注意到了这个看管葡萄的老农,也预料到对方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