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最近这段时间里,一直在黄土岭南面小凌河段进行实地考察,此时,对于这一带的山势、地貌他皆己心中有数。
当日,他谢绝了总监军张若麒的挽留,领着一众麾下宣府将官,在陈九皋与王朴的陪同下驰回宣府镇中军大营。
一路行来,不时可见从小凌河口往回运送粮秣辎重的兵士,特别是远途拉取大军饮水的车马,更是不曾间断。
一般情况下,大军出征在外时,除了粮草和薪材之外,还有一点是极为重要的,那就是大军的饮水来源。
按人体所需,每人一天至少需要十升的用水量,而骡马所需更是达到三十升之多。
当然,在取水困难之时,或是战时的极端条件之下,这一需求也是可以减半的,不过,如此一来就难免会影响到军队将士们的战斗力。
君不见,《三国演义》中马谡失街亭,不就是因为不听老将王平之言,当道立营,筑起城垣,而是偏偏屯兵于山上。
还以兵法所云为自己辩解:凭高视下,势如劈竹。
终于被老谋深算的司马懿从四面围定,又断了山上水源,马谡所部蜀兵万余,因无水而自乱,被司马懿所败。
正是因为他的失误,直接导致了诸葛亮一出祁山的彻底失败!
由此可见,水源对于一支大军的重要性。
而数以万计的大军,再加随军战马、骡马,其一天所需要的水量,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现在,黄土岭上还盘踞着一股清军,他们由清军一部,再加汉军、朝鲜军各一部组成,拢共也就一万余人马,驻扎于此。
张诚所部宣府镇军将士就驻扎在黄土岭下不远,他们按照部署,每日派出不同营伍的将士与山上鞑子兵轮战,直感觉山上鞑子的战斗力,一日不如一日。
据以往经验来判定,张诚猜测是自己麾下的将士们经历轮战,已日益成熟成长起来,他们正在逐渐适应鞑贼的战法。
同时,他们心中早先所存对于鞑贼的恐惧,也在轮战之后,正逐渐退却,油然而生的便是战胜鞑子的信心也在逐步增强。
再者从这几日战斗报告上看,黄土岭上驻守的满洲八旗劲旅也在日益减少,因为最近几日都没有被鞑弓射伤的将士出现。
与之呼应的则是,黄土岭上铳炮却比往日猛烈起来,很明显,山上的鞑子撤了,而汉军和朝鲜军却增加了。
虽然,在黄土岭南段还可靠近小凌河汲水,然宣府军大多在黄土岭以西地方扎营列阵,所以还需大量水车往来不断取水。
不过由于清军有意收缩了黄土岭上的防线,大明各军绕道前往小凌河那边取水,也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和麻烦。
黄土岭西侧平川山谷间,有若平地起了一座城般,放眼此时的黄土岭下,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明军营帐。
而黄土岭上,除了宣府军攻山之时,已没有了往日的人喊马嘶,不知是否预示着建奴这个新兴帝国正走向没落。
一个极度悍勇敢战的新兴帝国,却因一个人的出现,而被阻止了进一步发展壮大的脚步。
一个新兴帝国,就这样被一个人给阻止了崛起之路,被一个人的出现彻底终结!
神机营前营分作两部守在东西石门山道之上,总兵陈九皋与副将符应崇各领一部,他们以营中火炮瞄着这两处山道,以防鞑子精骑突然驰出。
在神机营驻地东侧就是山西总兵王朴的营区,他们负责守护神机营左翼安全,并策应张诚所部宣府军,防备黄土岭上的清军虏骑突然杀出。
而张诚所部营区再往南,就是李辅明的山西军阵地防线,他们共分三部分防御阵地,其一是妈妈头山,其二是娘娘宫鱼市场,其三就是小凌河口囤粮之所。
松山城周围这一带山岭平川之间,盘踞着十数万援辽大军,触目所及之处,尽是海洋一般的营寨旗帜,刁斗箭楼密密林立。
而这么多的军队骡马,其所需的粮草也是海量。
负责粮草辎重供应的辽东巡抚邱民仰为此焦头烂额,兵部侍郎沈廷扬在天津负责粮草督运诸事,水陆并进,他也是使尽了吃奶的力气。
因为粮草供应的紧张,所以身处辽东前线的明朝大军,一般情况下各个军镇,也只能五到十天才领取一次粮草,每次也只有区区数百石左右。
这些粮草当然不够各镇将士们吃饱,在这个极度缺乏油水的时代,青壮年男子可是特别能吃。
是特别能吃!
而不是特别能吃苦。
他们一天能吃掉一升米,也就相当于后世的两斤米,还都是很正常的,这些还是生米,若是再做成米饭,那至少也能有四斤上下,但有些身宽体强之人甚至一餐就可以全吃掉。
还有马匹更是每日需要三升草料,如以万人大军计,步骑三七分来算,一天至少就需要粮草二百石上下,这还是勉强维持个不饿罢了。
宣府军相对来说还算是好的,他们毕竟有大量的肉食补充,相对的油水也就自然多了一下,各兵的食量已略为下降,一人一天有半升米就差不多足够了。
不过,由于他们随军的战马、骡马众多,总体的粮草消耗却也并不少。
在此次出征辽东之时,张诚军中马骡就有一万余匹,一天的草料就需三百余石,人马加在一起算下来,一天就需要粮草近四百石之多。
更何况现在他又接管了原归属杨国柱辖制的宣府镇标三营兵马,还有匡永忠的游兵营人马,又是一万余人,数千匹战马骡马。
在松锦之间,大明援辽各总兵们围绕着粮草供应,不知产生了多少龌龊之事。
而其中最大的受益人,正是援辽总监军、兵部职方司郎中张若麒是也。
不同于邱民仰和沈廷扬二人,为了督运和转运诸事劳心劳力,张若麒的差事就轻松了许多。
他坐镇小凌河口,统管着后方从水路运送而来的粮草辎重分发大权,正是援辽各将争相攀附和孝敬的对象。
各镇总兵大将们孝敬不断,话语间又多是奉承之言,使得他亦有些飘飘然,不过,有一个特例,虽对他也算尊重,却远没有别人那般巴结。
他就是张诚!
此番出征在外需要的粮草如此之多,虽说张诚随军也携带了一大笔粮秣。
不过,那些可都是张诚留着应急所用,非是紧要关头,他又怎舍得动用,一路行来都是尽量让当地官府供应。
毕竟他是与神机营前营总兵陈九皋同行,各地的父母官,或是粮道,可以克扣那些边军的粮谷,又怎敢随意拿捏堂堂京营总兵。
就算到了辽东,张诚也是极力筹措,自己带来的储备并未大批量动用,粮谷这种东西,在稀缺时就跟人的命一样,不是万不得已,他决不启用自家带来的粮米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