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朴的不解的眼神中,张诚叫来中军官张成芳,问道:“军报给总督行辕报过去了嘛?”
“回大帅,已经报上去了,是督标营张千总派人送回行辕去的。”张成芳回道。
王朴听他提及督标营的千总张忠平,竟然也来了些兴趣,四下顾盼一阵,见并不在附近,这才一脸奸笑道:“这个总督行辕来的监军,倒也是勇猛,今日一战,可是出力颇多,不愧洪督标营中的心腹战将。”
诚如王朴所言,那督标营的千总官张忠平,虽然是被洪承畴派来催促王朴尽速渡河北进,并就此留下监视他的行动是否尽心尽力。
王朴初时也是对他厌烦至极,十分的不待见,然在最后的决战之时,张忠平却能带着随行的督标营战士,与张诚、王朴一同冲入战场,拼力死战。
正是由此,王朴对他们的看法才大为改观,在心也是暗暗敬佩起来。
经此一战,王朴似乎也有所改变,虽仍如前时一般的爱美,且其做派中又有许多浮夸的表现,然相比此前种种做派,已是收敛了许多。
张诚看了一眼王朴,道:“王总兵暂且在此歇息片刻,本帅去为各营布置军务。”
他说完便大步流星向着东边行去,王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大步向前追去,边喊道:“王朴,随张帅同去。”
申时末,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旷野的边缘,正是将黑未黑之时,天地一片昏黄,万物都被笼罩在朦胧之中。
经过日暮前的最后一战,清军连续发起两次猛烈的冲锋,但始终无法夺回南关外的壕沟防线,最后也只能放弃,否则一旦天色彻底黑下来后,可就是连退兵都难。
代善率领满蒙各旗鞑子,在锦州城西结阵驻营,与睿亲王多尔衮的大营相距不远。
清军的士气不高,毕竟两日激战过后,却未能击败明国援兵,反而使他们在锦州南关外会师一处。
如此一来,当初清国皇帝黄台吉亲自定下的“围锦打援”之策,可就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一年半来的努力就此白费,士气怎会不低落,就连军心都已开始波动起来。
清军大营环列四周,中间两座大营分别是礼亲王代善镶红旗与睿亲王多尔衮正白旗,在他们大营的旁边还有肃亲王豪格正蓝旗大营,武英郡王阿济格的镶白旗大营。
就在满洲正白旗大营中间,是睿亲王多尔衮的中军大帐,帐外四周环列着众多的正白旗巴牙喇兵护卫,一杆高高竖起的织金龙纛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中军帐内,清国各王爷、贝勒,以及各旗的固山额真等将官,正在商议着明日该何去何从?
现在留给他们的只剩下两个选择。
其一就是趁明军尚未尽数集结于锦州南关外,发动猛攻,一举夺回白日失去的锦南防线,如此才能继续围困锦州,伺机打败明国援兵。
其二便只有退兵义州,寻机再战这一个选择,毕竟如不能尽快夺回锦南防线,一旦明军主力尽数集结于此,于清军太过不利。
而明军却可依托锦州坚城,结阵固守,城内城外互为犄角,更可将粮草薪材自松山通过小凌河,源源不断的运送至锦州城内。
单纯拼消耗的话,清国还是拼不起的!
军议中,以肃亲王豪格、武英郡王阿济格二人为首的一派,坚持明日再战,势必要夺回锦南失守的壕墙防线,极力反对就此撤兵回义州。
而对于撤兵这个意见,最为支持的是那些外藩蒙古各部的王爷和台吉们,他们本就是被清国引诱和逼迫而来参战的。
如今,眼看着再打下去只有继续损兵折将,完全捞不到任何的好处,他们可不想在此继续做无谓的牺牲。
像这样的攻坚战,可不是崇祯十一年时进入大明内地劫掠那般有诱惑力。
能抢钱抢人,就算拼上一些战损也无所谓,毕竟死的还不一定就是自己,而只要不死就能抢得大量的金银财帛和男丁、女子,何乐为不为呢?
但这一次的锦州之战,他们所面对的可是锦州坚城,以及援辽的十数万大明精兵锐士,若非奇谋巧计得逞,就算能够彻底打败明军,也必将是一场惨胜。
可就算打赢了又能如何呢?
锦州城内坚守已一年半载还多,粮谷等物资早就消耗殆尽,而那些军将的个人财帛,也定必安放在后方的宁远等处城池,又怎么会留在这前线险地。
再有丁口,如今这锦州城中除了祖大寿麾下辽兵外,又能有多少民夫丁壮和女子?
虽说在松山、杏山、高桥等几处,尤其是更后面的宁远周边各城池堡寨,也确实有些金银财帛和丁口可以劫掠。
可处处坚城,又岂是易于攻取的?
正是因为这些原由,外藩蒙古各部都不赞成继续在锦州城外,与明军再空耗下去,个个都巴不得就此撤军,也好带着各部勇士回家,保存自己的实力才是他们心中真实的想法。
就连一些内附蒙古各部台吉,也纷纷出言赞同撤军之议,而蒙古八旗各固山额真中,也不乏赞同就此撤兵之人。
虽然豪格与阿济格二人被他们气得跳脚直骂,一口一个“怂包”的骂着,却仍是不能改变他们的想法。
而礼亲王代善坐在多尔衮身旁的大椅上,他一边抚须沉思,一边拿眼角偷瞄着多尔衮,他自己却始终一言不发。
多尔衮与代善也差不多,他任凭各人在军帐内争论不休,既不出言表态支持哪一方,也不出言阻止哪一边。
不过,他也在暗中拿眼斜瞄着代善,见他面含笑意,却始终不表态,不由心中暗骂:“真是人老精马老滑,整个一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