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另一个声音回道:“永宁伯不是早就开征商税了嘛?这有何大惊小怪。”
“那能一个样吗?”
之前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北路屁大点个地方,能有多少商号,他征点商税或许没啥阻力。可你也晓得宣府是啥子地方,各家商号大大小小怎么也有数百之多。
何况那些大商号在各地都设有分号,许多还有京中要员的股子在里面,这永宁伯要是真的开征商税,那还不跟要了他们的命一个样?”
那人吧嗒了一口茶水,继续道:“瞧好吧,这一回不把永宁伯的牙硌掉几颗,咱从嘴里抠出来赔你。”
“嘿嘿!”
接话那人阴笑着道:“我看不见得。永宁伯是啥人啊,连奴酋喝竿都敢截杀的主,这一回不见得…”
这时,旁边一桌有人插言道:“哼,还真是不见得啊。我可是听说,那永宁伯自持功高,不将巡抚等官放在眼中,还私开互市,聚敛钱财,更私自出兵口外,擅启边衅。”
他故作神秘地四周看了看,才继续轻声说道:“听说鞑子派了兵,要攻打宣大边堡,惩罚永宁伯的挑衅。
据说朝中攻讦永宁伯的奏折,堆得跟个小山也似,这一回连陛下都头疼啦。”
“兄台慎言,小心被东厂侦事人听到,可怕飞来横祸啊!”
众人接下来便述说起最近十分流行的各种谣传,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却是句句不离永宁伯,不外乎开征商税,与民争利,居功自傲,藐视百官,轻启边衅,引来鞑贼报复等等。
不过,最神奇的还是关于张诚养寇自重一说,传言他在辽东之战,并未全力攻打奴贼,战后更是私下跟奴贼交易,贩卖大量粮谷、铁料、火药等违禁品给奴贼。
要知京师百姓多年来,屡屡受奴贼入关劫掠,他们是最恨奴贼,这时放出如此谣言,登时引起京中百姓一阵阵怒骂。
这种场面,不断出现在北京城每一处繁华地段的各茶肆酒楼,一时间京师再次沸腾起来…
更有甚者,还言鞑子因锦州战事不利,欲向朝廷请和,而永宁伯却在背后操作此事,想和议后与鞑子做买卖赚钱。
真真假假,各种传言不断,似乎注定了今年不会是一个太平年。
戌时,春寒料峭,京师上空,却又飘起一片片稀疏的雪花。
崇文门大街附近的一处宏伟府邸中,书房之内,仍然温暖如夏,新上任的吏部尚书郑三俊,默默坐在自己的黄花梨官帽椅上,身下还垫着厚厚的暖褥。
他面前的檀木书案上,放着一盏新沏的茶水,却久久不喝,直到茶水逐渐变得冰凉,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地静静坐着在那里。
原吏部尚书李日宣,就坐在他的侧面,他面前的茶水也是同样冰冷,一双深邃的眼睛,冷冷看着郑三俊。
“用章兄还没有话要说吗?”
李日宣终于开口说话,他的语气虽然很平淡,然在话语中却暗藏一股掩饰不住的怒火。
而他眼前的新任吏部尚书郑三俊,也算是一位官场老将,他可是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朝重臣,素有“三部”尚书之称。
郑三俊池州建德人,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崇祯初年,曾为南京户部尚书,后转吏部尚书,八年正月,又为刑部尚书,加太子少保衔。
崇祯十一年,有盗穴工部垣,三俊拟轻典,帝怒夺其官,朝臣疏救,乃许配赎,后又于今年初再次被起用为吏部尚书。
他为人慎重,特别是在罢官后又再次复出,只是身在局中,往往由不得自己,便如崇祯十一年的那场祸事,他原也有心重判,只是各方求情不断,他只略微迟疑,结果却给自己带来祸端。
“你我算君子之争,不论何人上下,皆是为了大明国朝,只是…”
“砰”的一声轻响传来。
原是李日宣敲击在身前案几上,茶盏都被震得咣咣咣的晃动不止。
他声色俱厉:“张诚,他究竟想干什么?”
“他在北路边陲小地方折腾也就算了。如今,才上任宣府总兵就想着大肆征收商税,这是在与民争利,这是违背祖制之事。”
他再次以掌击案,怒声道:“他眼中还有没有国法,有没有圣上?他在东路强行征收士绅田地,还要征收东路士绅的田亩地税,此举与谋反何异?”
李日宣越说越气,此刻已是怒火冲天,郑三俊虽同样也是面色铁青,头微微后仰,双目似阖非阖,却仍是不发一言。
李日宣见郑三俊始终不言语,心中更是气氛,最后他更声嘶力竭道:“祖制,太祖高皇帝对士绅有优待,这也是我大明立国之根本。
张诚肆无忌惮,横征暴敛,他这是要挖天下士绅的根吗?
依老夫看,他可比闯贼与鞑虏更为可恨,他这不但是要亡我大明,甚至要亡天下士民啊!”
“够了!”
郑三俊拍案而起,他面色铁青地望着暴怒的李日宣,呼呼喘着粗气,良久,神情才略有缓和,叹了口气道道:“晦伯兄言重了,永宁伯赤心为国,万万不可枉自猜测非议。
现今东路之事,虽传言颇多,但地方上并未有奏疏言及,道听途说之事,切不可随便奏闻天听才是,免得激起大变,陷皇上于不义!”
“大变?”
李日宣满脸冷笑之意,道:“眼下武人势大,以张诚为首,更同气连枝,听闻蓟辽军将也有往宣镇走动。
依下官看来,他们迟早会连枝同气,甚至酿出唐末藩镇割据之祸来。用章兄,要未雨绸缪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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