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子侄辈如梦初醒,纷纷下了寨墙,率领退下来休整了一段时间的庄客部曲,呐喊着冲出了坞堡。
前后夹击,基本没有任何悬念了。
重剑连连劈斩,头颅滚得满地都是。喷涌的热血将雪地染得殷红,是那样地刺眼夺目。
长枪成排捅入肉体,收割人命的效率比重剑还要高。
贼兵力战许久,气力不支,又骤然遭到攻击,直接就顶不住了,下意识向后溃去。
而就在此时,两百余坞堡丁壮从背后冲出,给了他们最后一击。
围攻堡壁的三千余贼人直接大溃,四散而逃。
老贼们跨上马背,狂奔而走。
新贼们哭喊着跟在后面,踉踉跄跄。
府兵们再度上马,追击而去。
牙门军的步卒大砍大杀,毫不留情。
北风呜咽,大雪纷飞。
无边的旷野之上,人就像动物一样,被肆意围猎着,一个个栽倒在雪地里…
共县成山乡刘村附近,聚居自保的刘氏宗族数十家,带着三百户依附而来的庄客,户出一丁,跟着骤然杀至的牙门军一部追亡逐北…
共县城北,退隐在家的前汲郡太守在收到消息后,令长子率僮仆部曲出击,突袭了正在庄内休息的百余贼人…
短短一天之内,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汲郡很少受到乱军肆虐,本地豪强、宗族、世家乃至蓄养宾客的富商们,还没有投降的习惯。
如果无人来救,在贼众势大的情况下,他们早晚会如同魏郡的庄园主、坞堡帅们一样妥协。
但世上之事没有如果,官军就是来了。
在仔细对比了一下石勒和朝廷后,发现还是石勒更黑,抢走的钱粮够朝廷收几年税了,而且还要他们出丁壮,那还犹豫个屁!直接动手就是。
刘渊、石勒之辈还能坐天下不成?
嗯,有点像是透支了河北世家豪强们对朝廷的最后一点习惯性信任。
在他们的固有认知中,石勒和汲桑差不多,就是贼,长久不了。
而刘渊则和齐万年、张昌等辈一样,待朝廷腾出手来,早晚会剿灭,即便今年王弥已经打到过洛阳城下,动摇了一点他们的“信仰”。
战场局势的快速变化,让正在搜刮钱粮、人丁的王桑、刘灵二人晕头转向。
他们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汲郡太守庾琛疯了,出动郡兵向北,找他们决战呢。
“大意了。”王桑不断派人前往各处,下令诸部向他靠拢。
刘灵则面容严肃,反复询问了好几名信使后,最终脸色一垮,不可置信地说道:“可能不是庾琛,而是鲁阳侯邵勋。”
王桑吓了一跳,惊问道:“邵勋不好好待在梁县,跑来汲郡作甚?朝廷那边,为何没人提醒?”
呵呵,这就和晋廷不清楚匈奴内情一样,刘汉对晋廷内部的事情也两眼一抹黑。
更何况,东出七将大部分都是外系兵马,刘渊很重视你吗?
“鲁阳侯带来的兵,应该不会低于一万。”刘灵搓了搓手,面色纠结,仿佛又想打,又不想打似的。
“金刚奴,你疯了?”王桑推了他一把,问道:“你的人收回来多少?”
“三千多吧,新丁占了大半。”刘灵说道。
说完这句话,他笑了笑,道:“遣人知会你家兄长吧,再把阎罴也拉过来,咱们四家聚在一块,慢慢想办法。”
“石勒那边呢?”王桑问道。
“当然也要通传了。”刘灵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若想对付邵勋,还得石勒的骑军过来。与邵贼阵列野战,你可有信心打赢?”
虽然他们嘴上经常揶揄石勒,但关键时刻真离不开他。
河北的本地官军确实不行,问题是他们也不怎么样啊,更别说部队里还夹杂着大量新征入伍的壮丁了。与官军相持不下时,往往是石勒的骑兵一锤定音,解决所有麻烦。
石勒不来,他们真没信心打赢邵贼。
“那就等石勒来吧。”王桑叹了口气。
邵贼怎么这般阴魂不散呢?
洛阳之败后,他们花了五个月的时间,慢慢整顿残兵,最终军心稳定了下来。
这次出太行山扑向河北,是他们整顿完毕后,最好的扩充部伍的良机,就像以前在河南做的那样。
结果这才入手不到万人,就被邵勋追过来了,根本没时间整顿。
说实话,如果不是外面人多,王桑都想哭了。
怎么每次我刚刚扩军,队伍庞杂无比,还没形成战斗力的时候,就被你追打过来?专门盯着我打是吧?
刘灵不管王桑在想什么,又找来几个信使,吩咐一番后,转身说道:“我已令各部退往林虑,把邵贼的粮道拉长一些。接下来,就看石勒的了。如果他都没把握,咱们就撤,别管那些坛坛罐罐了。”
“好。”王桑没有犹豫,点头答应了。
说完,他也找来信使,至各处通传。
当流寇那会,保命第一诀窍就是果断。
邵贼不可能天天蹲在河北。
他早晚要回到梁县,那时候咱们再东出抢掠,机会多得是。
不过,如果能吃掉邵贼带过来的大军,那可是极大提振士气的事情啊。
鲁阳侯善战之名,动于大河南北。
杀掉这种晋廷名将,比杀十个庸将都管用。从今往后,河北诸郡还不是随便横着走?
想到这里,王桑的心突然间热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刘灵,刘灵也正看向他,颇有些心照不宣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