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璯在广陵叛乱,杀度支校尉陈丰,取囤积在邸阁内的军粮,然后将邸阁付之一炬,自号平西大将军、八州都督。
钱璯烧邸阁、杀度支校尉的行为十分恶劣,因为不知道叛乱需要多久平定,邸阁内的存粮又需要多久才能填满,广陵那边的漕运又需要多久才能恢复。
“图来。”邵勋一伸手,道。
唐剑立刻将一份舆图奉上。
邵勋摊开来仔细看着。
广陵度支校尉陈丰负责的是东线漕运,即江东诸郡的钱粮先利用东吴水系运至长江北岸的广陵(今扬州),然后经邗沟北上,汇集江北郡县的钱粮,至淮阴,再汇集淮河下游郡县的钱粮,继续北运至下邳。
下邳是徐州都督的治所,同时也是水陆转运枢纽。
一般而言,大部分钱粮就近屯于下邳、彭城,以备南方战事。如果有需要,可经鸿沟、菏水接入黄河,输送进京,或者西进汴渠,输送至浚仪(今开封)。
东线之外还有西线。
合肥度支校尉负责将附近地区的钱粮赋税收集起来,经淮水、涡水,运至许昌——中途还有支线,可接入睢阳渠(曹操开凿),运至浚仪。
可以看得出来,浚仪县又是河南的水陆转运枢纽,非常关键。
此县属兖州陈留国,位于陈留、荥阳的交界处,如果谁想截断漕运,攻这里就对了。
“昔年魏武以河南为基,征战四方,四通八达的水系功不可没。”看完之后,邵勋将地图交还唐剑,感慨道:“无论调兵还是运粮,都很便利。”
乘船行军,可比两条腿走路快多了,还省力。
船运物资,也比车马运输快多了,成本还极其低廉。
调兵、运粮速度快,成本低,很多时候意味着你多出来大量部队。
其实何止曹操。
朱温以汴梁起家,后来攻取徐州等地,将唐朝在河南的三条漕运路线掌握在手中,利用四通八达的运河,东征西讨,十余万汴梁禁军的威名响彻大河南北。
曹操的老巢在许昌。
朱温的老巢在浚仪。
这個选址,不是没有原因的。
水运,从来都是最好的运输方式。就连邵勋在梁县,都利用广成泽湖泊以及汝水、颍水运输物资。
人妻曹、人妻朱都在运河边上设了老巢,我人——我老邵的封地陈郡其实正处于河、淮之间,陈县就在睢阳渠边上,向北可直通浚仪,入黄河,向南经颍水入淮河,直抵寿春。
妙哉!豫州真是个好地方,我喜欢。
真男人,就敢以河南开局,征讨不从,号令四方,操天下之权柄,得天下之绝色而妻之。
“唐剑。”邵勋突然喊道。
“仆在。”
“你说,匈奴是不是打算截断洛阳漕运?”邵勋问道。
唐剑没想到君侯不是让他办什么事,而是问计,憋了半天后,才道:“仆以为,不管是不是,总要提防的,洛阳耽误不起。”
“五月麦收…”邵勋说道:“但去岁大战,河洛麦苗损坏严重,今岁怕是收不了多少。东阳门太仓的存粮,大概也就只能坚持到那会。接上五月新收的小麦,大概还能续几个月。但如果外州钱粮送不进来,新年前后,洛阳必然缺粮。过完年后,甚至会大饥,人相食。届时匈奴攻来,不战自溃矣。”
唐剑默然。
当初他跟着成都王的大军南征洛阳,最后能赢,可不就是因为洛阳缺粮么?
只要截断漕运,洛阳是无法自持的,除非减少不事生产工匠、军士、官员公卿等等——尤其是耗粮巨大的洛阳禁军,可若没有禁军,又如何守得住洛阳呢?
“帮人就是帮自己。”邵勋叹了口气,道:“我不能容忍洛阳漕运被切断。若不来一趟豫州,还不知道匈奴想这么干呢,这是我的失误。杨宝!”
“仆在。”
“你方才讲的那些话,谁教你的?我不信你懂这些。”邵勋说道。
开什么玩笑!杨宝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
他能当殿中将军,若无东海王府左长史、王国中尉刘洽帮忙说项,同时他又是东海老人的话,绝无可能。
以他的水平,说不出来这些话。
“君侯明鉴,此乃度支王尚书遣人相教,仆亦询问了属吏魏浚。”杨宝讪笑道。
“王尚书?魏浚?”邵勋疑惑地看向他。
“王尚书乃太尉之子玄。”杨宝说道:“魏浚是东阿人,寓居关中,初为小吏。河间王颙败后,流落河南,前阵子经人介绍,来到仆帐下听用。他以前也当过长安的度支校尉。”
“王玄竟然当了度支尚书?这么快?”邵勋有些惊讶,又有些释然。
王衍的儿子当度支尚书,奇怪吗?好像不奇怪,他们爷俩就是因筹粮而生…
“将魏浚唤来,我要看看他的才干如何。”邵勋说道。
“诺。”杨宝应道。
“给李重、陈有根传令…”邵勋又唤来文吏,令其撰写调兵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