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书,晋末长剑!
淯水蜿蜒流淌,一路向南。
淯阳,顾名思义,位于淯水北岸。更准确地说,整体南北流向的淯水在此拐了个弯,淯阳位于河流西北。
过此河向南不远,便是新野县境了。
方今天下,乐氏主要有两大聚集地。
其一乃河内乐氏,比如曾任刘汉河内太守的乐仰便是了。
其二乃南阳乐氏,居此数百年,先前籍籍无名,门第不高,后汉年间方才发迹,但也没什么名气,直到曹魏年间才真正光耀起来。
严格说起来,这是一个相对“年轻”的世家大族,强大起来不超过百年。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南阳这么一个夹在南北势力中间的地方,未来绝对不会好过,乐家逐渐没落是大概率事件。
即便现在,乐家的未来还是不太确定。
万一南北交兵,他们会遭遇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就当下而言,南阳乐氏蒸蒸日上,家势甚至远超尚书令乐广时期,正迎来他们最黄金的年代。
正所谓近乡情怯,越靠近淯阳乐氏老宅,乐岚姬的情绪就越不稳定。
坐在马车里的时候,时不时就偷偷抹眼泪。
邵勋将她抱在怀中,轻声安慰。
岚姬反手搂着他的腰,脸埋在怀中,偶尔回上一句。
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
感情,有时候就是这么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穿过一道石桥之后,岚姬突然喊停。
邵勋牵着她的手,下到了路边。
蔡承以目示意,邵勋看了看不远处的庄园,挥手示意马车离开。
乐岚姬站在一片洁白的杏花林边,纤手一指,高兴地说道:“还是老样子。小时候就有这么一片林子,没想到现在还在。”
邵勋也有些惊奇。
南阳乐氏的庄园居然没被人围攻过?有点不可思议了。
这就是男人与女人思考角度的不同了。
乐岚姬高兴地走进了杏花林中,轻轻摘起一朵花儿轻嗅着。
邵勋则在思考,乐家到底练了多少私兵,有点东西啊。
如果现在有人和他说,淯阳全县就是乐家手里的大号庄园,他都敢信。
所以,别看诸王秉政之时,在洛阳杀士族官员如杀鸡,就连乐广都被司马乂弄死了。但如果乐广当时溜出京城,返回淯阳,司马乂还真弄不死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为了维持家业,士族成员还是要一拨拨地前往洛阳,为地方上的家族建设添砖加瓦,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简单来说,杀士人易,除根难。
南北朝搞了三百年,才削弱出一批勉强能令皇室接受的猴版世家,任重而道远。
“前头可是小娘子?”杏花林边缘有十余户守园人,为乐氏耕种着大片菜田,一老者眯着眼睛,问道。
乐岚姬怔了一怔,慢慢地似乎回忆起了此人,试探道:“张典计?”
“正是老仆。”张典计喜不自胜,匆匆行了一礼后,对闻讯出来的人大喊道:“小娘子回家省亲了。”
林中鸟雀扑飞而起,叽叽喳喳,旋又落在枝头,歪着脑袋,静静看着这個眼圈微红的妇人。
守园人们被亲兵远远拦着。
乐岚姬仔细看了一圈,除了少数几人外,大部分都不认得了。
她回头看向邵勋,道:“妾小时候喜欢出外玩耍,最喜欢来菜园了。”
“莫非来偷瓜吃?”邵勋笑道。
乐岚姬白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邵勋又看向那些在交头接耳的守园人,他似乎听到了关中口音,顿时若有所思。
乐氏看样子也收拢了一批关西人,但数量应该不多,且是那种没有组织或走散了的人。
成群结队过来的关西流民,往往会聚集成坞,互相抱团,不会被南阳土著接纳。
二人继续向前。
过了杏花林和菜田后,入目所见皆是一望无际的农田。
田间粟苗长势良好,有农夫荷锄而至,听闻乐家小娘子回来后,纷纷跪倒在地。
离谱的是,当他们听到“陈公”二字时,居然傻傻愣在那里,没有任何表示。
很显然,在淯阳,“乐小娘子”大于“陈公”。
庄客部曲,对于主家有着根深蒂固的畏惧、敬服,这是一代代强化下来的。
乡野农人,有的甚至不知如今是什么朝代,一辈子没走出过这座庄园的十里范围外。
他们压根不知道什么是朝廷,主家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对他们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服从主家命令,几乎已是深入骨髓的本能了。
相比较而言,那些跟着主家成员外出打过仗的都算有见识的人了,而他们很显然是更加核心的部曲。
庄园外有不少零零散散的村落,居住着不少百姓。
此时听到呼喊声,纷纷出门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