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细细思量,又忍不住想,陛下或许就是想将这些话传出去,给有心人去听也是未必,于是只能叩首,不发一言。
朱元璋道:“待会儿,给中书省传一道口谕,就说:朕对天下的读书人,都一视同仁,朕乃淮西布衣出身,并无地域之念,此番读书人争相科举,盛况空前,朕心甚慰。南直隶历来文风鼎盛,必能高中许多学富五车之人,待放榜时,火速将中榜的新科举人,教他们入宫来,朕要亲自见一见,以示优渥。”
要见新科举人?
宦官心里大抵明白了,现在外头风言风语,一时查不到流言蜚语的源头,可这是大明第一次科举,关系重大,若是因此引发了巨大的争议,反而可能教这一场科举,成为有心人嘲弄的把柄。
而直接召见新科举人,显示出皇帝没有任何地域之间,管他淮西,淮南亦或者江南的学子,只要高中,皇帝都引为腹心,那么一切闲言碎语,也就不攻而破。
于是宦官忙道:“奴婢晓得了。”
“还有…”朱元璋目光幽幽:“京城有一个考生,叫邓健的,这考完之后,他是否回了凤阳,这件事…给朕查一查。”
宦官错愕地抬头,不知陛下为何会突然对一個考生如此的关切。
可这不是他可以问的,只道:“喏。”
朱元璋则是冷笑道:“若是还没有动身,这回乡的路上,虽还算太平,却也难免会有盗匪滋生,予他一份官牍,教他走官道,沿途在急递铺和驿站歇脚。”
这宦官一听,突然意识到,陛下似乎对这个叫邓健的考生,颇为亲近。
他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来观察了陛下的喜怒,于是趁机讨好似的道:“陛下,说不准,这位邓生员中榜了也不一定呢…”
这本是一句讨喜的话。
谁料朱元璋突然之间勃然大怒,喝骂道:“他这样的年纪,能与诸多大儒与名士相比?他这样的年纪,又能考中什么?他要做官,大可以厚颜向朕索要,却要这般自取其辱,朕本以为他高明,谁料他这样的没有自知之明,来此应试,这是自取其辱!他若是能高中,朕将脑袋拧下来,给你做夜壶!”
宦官后悔极了,谁晓得自己的马屁拍在马蹄上,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脸色苍白。
他身如筛糠,忙磕头如捣蒜地道:“奴婢万死,万死之罪。”
朱元璋显然此时的心情不大好,却也只是道:“滚!”
此次南直隶的乡试,引发的关注是惊人的,毕竟这是第一次乡试。
而至于此次能高中的举人,更是让人瞩目。
现在是明初,和后世的明朝是不一样的。此时天下百废待举,在经历了天灾和兵祸,再加上蒙古人在的时候,并不重视教育,正因如此,所以能中举人的,其地位,并不比明朝中后期的进士要差。
甚至朱元璋在科举之前,还曾专门下诏,要求在乡试之后,各地的举人年富力强者,都需进京至吏部选官。
这自然是因为,现在大明官员不足,求才若渴,大家高中了举人之后,就别瞎折腾考进士了,赶紧到朕的锅里来,朕给你官做,好好干活,发光发热。
而此时,负责阅卷的阅卷官宋濂处理着一大堆的考试文章。
他一面提笔阅卷,一面发出了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天下没有英才了吗?”
他这样的感慨是有其道理的,南直隶已是文风鼎盛之地,读书人甚多,可是许多考卷,却实在惨不忍睹。
有的完全超出了考试的规定,为展示自己的才学,直接一脚踹开了程朱,大写特写。
有的倒还勉强能符合程朱理学的诠释,可写来写去,却不得要领。
还有的,只写了一半…
大家毕竟没有真正经历过这种科举,即便对于朝廷的考试章程,也只是盲人摸象,毫无章法和要领可言。
终于,一篇文章引起了宋濂的注意,他眼睛为之一亮,不禁道:“有趣,有趣,竟有这样的文章,嗯…很好,其立意也极好,对仗工整,妙,妙啊。”
他若是知道,这文章所谓的立意,其实在大明后来的科举之中,已成为范文和公式,但凡来个考生,管他什么考题,开始就直接强行忧国忧民,只怕非要吐血不可。
可眼下,这第一篇如此立意的文章,对宋濂而言,却可称得上是耳目一新,写这篇文章的人,真是人才。
宋濂当即,来了兴致,大呼道:“诸公来看,看看此文。”
他这一呼唤,将其他的阅卷官也吸引了来。
众阅卷官传阅,纷纷啧啧称奇,不禁点头:“以学而为题,从而引申至君臣之道,又将这穷究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事故的大道理蕴含其中,与朱熹理学契合,且对仗能如此的工整,简直就如白玉一般,毫无瑕疵,此文真如日月,其他文章与之相比,反显得如萤火之光了。”
“这样的文,可列为头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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