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原吉羞怒:“我为何骂不得…怎么就骂不得,你大胆…”
那匠人怒极,一拳打在文原吉的脸上。
文原吉死也不信,这本是老实巴交的匠人,居然如此暴力,顿时大怒道:“打人了,打人了,打死人了。”
当即便立即躺倒在地,口里啊呀啊呀的叫。
匠人还要上前。
后头的几个匠人连忙拉住他,劝道:“算了,算了…别打,别打,这可是佥书…”
谁晓得,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居然有人直接一脚踩在躺地的文原吉的面门上。
文原吉呜嗷一声。
一旁的江宁县工房文吏和百户所的校尉在旁看,一个个口里道:“别打了,别打了,不要打架。”
邓千秋正施施然地端坐在案头,低头看新买来的话本,此时在明初,各种话本和演义就已经十分流行了,古时娱乐不多,容得下小小的书桌,能容得下邓千秋认真看书。
“百户,百户。”牛十三兴冲冲地进来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说是俺说的。”
邓千秋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有屁就放。”
牛十三兴奋地在口里嘀咕,凑到邓千秋耳边道:“文佥书挨打了,七八个人打他,他骂你哩,被几个急公好义的匠人看不过去…”
邓千秋一挥手:“好了,知道了,别管他,他给我好好干活就成。”
牛十三兴奋地道:“那几个匠人,卑下调他们去修桥了,面子还是给了文佥书,只说将他们开革了出去。邓百户,我走啦,别说我说的。”
邓千秋苦笑不得,他和文原吉八字不合,已经习惯这家伙到处碎嘴了。
管他呢,自有总旗牛十三去处置。
牛十三前脚刚走,过一会儿,又有一个小旗在外探头探脑,低声道:“百户,在吗?”
邓千秋抬头道:“刘虎,有什么事?”
小旗刘虎顿时兴奋地冲进来,边道:“百户,有一件事,你别说我说的…”
邓千秋大手一挥:“不想听,给我滚。”
刘虎听罢,噢了一声,一溜烟便跑了。
大抵来说,百户所还是很平静的,这江宁县似乎改变了什么,又似乎和往年没有什么区别。
依旧还是熙熙攘攘之人,为利来,为利往。
邓千秋比任何时候,内心都平静,或许他长大了一些,成熟了一些,倒也不是心智方面的成长,而是渐渐地觉得人活着也不过如此,也别瞎折腾有的没的了,办好眼前的事,他就觉得很值得宽慰了。
文原吉的头上起了一个大包,不过照例还是每日来上值,见了邓千秋,照旧还是谈公务。
他想了一百个理由,等着邓千秋询问他头上的大包是怎么回事,可结果…邓千秋没问。
就像完全没有发现他头上多了一个大包一般。
这令他伤心了,并不是因为他觉得邓千秋不关心他,而是因为他知道,邓千秋没问,就代表邓千秋已经知道了,邓千秋都知道了,半个江宁县怕也都知道了。
呜呼哀哉,挨了打也就罢了,最痛的是挨了打,还人尽皆知。
不过工程的进展,却是极快的。
皇帝对百户所也很关心,几次下口谕来,鼓励邓千秋,嘘寒问暖。
这令邓千秋很感动。
不过江宁县那儿,却突然开始人手不足了,大量的差役和文吏,不再拆借给百户所,邓千秋让人去问自己的亲爹,才知道,徐达率部深入大漠,得胜凯旋,陛下龙颜大悦,下了封赏。
而这凯旋的将士,也不日即将回京,江宁县这儿,也要做好迎接将士的工作。
邓千秋对此…不甚关心,他只想做好自己这个包工头。
一艘乌篷船,似是从镇江来的,一路至南京…
乌篷船里,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此时捋着长髯,站在船头。
他眼睛闪烁着,看着沿岸,不由地对身后的一身甲胄之人感叹道:“出征一年多的功夫,真没想到,这江宁竟变了一番模样,陛下果然圣明。”
后头的军将道:“公爷,我也差点不认识了呢,沿途这样多的码头,这河堤也不一样了…当初咱们出去的时候,多么萧索破败啊,那时沿着河堤,都是一个个衣衫褴褛的百姓,还有河面上哪有这样多的船只。”
这公爷眼里带着喜意,道:“我从出生起迄今三十九载,从懂事起,所见的都是白骨森森,饿殍遍野,哪里都是断壁残垣,所见所闻,都是惨不忍睹。可今日回京,才觉得有一番新气象,才觉得从那地狱之中,来到了人世间。”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眼眸遥望着远处,才又接着道:“都说这天下,是陛下与我等打下来的,咱们大明数十万军将,乃万世基业的基石。可现在思来,眼前这政通人和,才是万世之基啊。”
说着,这人似被风吹来的柳絮迷了眼,眼眶微泛着红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