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起伏,石崖壁立千仞。
崖壁内建有石窟,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佛像,或大或小,或坐或立,形态各异,表情生动。
行走于山道之间,可见两侧石佛群立,或隐或现,斑驳陆离,尽显沧桑之姿。
秋风悠悠,裹挟落叶翩跹,洒落一地金黄。
午后阳光穿透云层,也为石佛镀上一层淡淡辉光,带着五分亘古,五分佛韵,好似穿行佛国。
此地,便是名声显赫的大足石窟。
一行人在山道间行走。
沙里飞一袭员外袍,大马金刀坐在滑竿上,前后仆人簇拥,很是排场。
吕三头戴斗笠,好似仆人跟在身后,很不起眼,不时掐动法诀,聆听周围动静。
而在前方,则有几名年迈匠人带路。
“唐时,静南军节度使韦君靖,在北山营建永昌寨,同时建北方天王、千手观音造像,摩崖造像之风方渐大兴…”
“自宋时起,造像之风蔚为大观,时至今日,山中造像越来越多…”
“这是福地啊,沙员外若肯出资建造一尊观音像,定能增福添寿,保得一家富贵绵延。”
老石匠一边讲解,一边偷瞧沙里飞。
大足石窟闻名天下,此地石匠自然不少,甚至成立了行会,互相抱团,定下规矩。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石匠们自然不会白干活。
出资造像者也不少,有虔诚僧众化缘几十载,就为在这石窟中,建一尊佛陀。
也有不远万里,从京城金陵等地赶来的豪商,出资建造佛像,以示向佛之心。
眼前这个来自陕州的豪客,同样如此,虽说言语粗鄙,一幅穷人乍富,土老帽模样,但给钱却利索。
若是巴结好了,弟子们几年吃喝都不愁。
想到这儿,老石匠脸色越发谦卑,讨好道:“沙员外,不知您想造个多大的?”
沙里飞摸了摸大光头,哈哈笑道:“那自然是越大越好,最好跟嘉州那尊一样。”
一个小石匠差点笑出声来。
老石匠狠狠瞪了他一眼,挤出个笑容,开口道:“不瞒员外,凌云大佛可不好建。”
“唐开元初年始建,几度中断,西川节度使,捐出俸禄二十万钱,玄宗诏赐‘麻盐之税’,甚至都不够。直到八十年后,大佛才得以完工。”
“您身家阔绰,那是不用说,但这时间可太久了,赶不上趟啊…”
老石匠说话确实有一手。
明明说钱不够,却找个其他理由。
沙里飞纯粹是胡说八道,闻言也不在意,摸着下巴淡淡道:“说的也是,不过我所造佛像,可以小,但肯定得不一般。”
“在老家时,我听说过一件事,有地方死人多,时常闹些怪事,造了佛像镇压,立刻平平安安,需得这种才行。”
“你们这边,有没有这种地方,若有类似佛像,便照着模样,给我造一尊。”
这才是他真正目的。
他们来到此地,已有数日,在山中搜索,连着几天没有结果,便扮作客商,从熟悉此地的石匠们嘴里套话。
老石匠懵逼,摇头道:“沙员外说笑了,这里是佛门圣地,岂会有什么死人。”
“再说那东西,我等也造不出来啊…”
他这倒是说了句实话。
能够镇压邪物的佛像,少不了“装脏”、“开光”,不仅要有玄门工匠,还少不了佛门弟子相助。
沙里飞眼睛一眯,“给钱也造不了?”
老石匠如实回答:“再多钱也造不了。”
“那算了。”
沙里飞顿时没了兴趣。
“别啊!”
方才偷笑的小石匠,顿时急了,“师傅,万古镇附近,不是就有一个么,您也认得…”
“闭嘴!”
老石匠一听,脸色骤变。
沙里飞摸了摸下巴,黑着脸道:“你这老头儿可是造佛像的,怎么不老实,有话还瞒着。”
“哼!我们走,老子就不信了,反正这地方,也不止你们一家…”
说罢,摆了摆手,花钱雇来的仆人立刻调转滑竿,准备离开。
老石匠脸色阴晴不定,又狠狠剜了徒弟一眼,这才叹了口气,“沙员外莫急,此事另有隐情,胡乱沾染就是麻烦。”
“几十年前,这附近有位江湖豪客,名叫蔡九垣,在晋州拜了弥勒教香火,又折返家乡,率众作乱,雄踞蜀中,称九天佛主,后来被朝廷剿灭。”
“传闻当时战死之人不计其数,蔡九垣自己也化身鬼主作祟,后来有峨眉高僧建造佛窟,这才得以镇压。”
“年头太久了,万古镇百姓如今都是良民,过着太平日子,对此事也十分忌讳,可千万别去乱打听。”
“那里还有一些老僧看守,小人还算熟,沙员外若有心,老头我先去探探口风…”
一番话,说的沙里飞都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他可不是真的要造什么佛像。
想到这儿,沙里飞故作不耐烦,摆手道:“造个佛像而已,怎如此麻烦。”
“算了,我不玩了,这一百两银子你们拿着,就当跑腿辛苦钱,别说我不讲规矩!”
说罢,便带着众人转身离开。
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石匠们面面相觑。
“没点诚心,造什么佛啊…”
小徒弟忍不住抱怨道。
“闭嘴,就你话多!”
老石匠骂了一句,随即摇头叹道:“罢了,再多找找,马上就年末了,若能早点定下活,都能过个安生年…”
另一边,沙里飞带着人来到路口,直接发钱遣散后,才跟吕三进入路旁密林。
“三儿,你怎么看?”
沙里飞连忙询问。
“不好说。”
吕三摇头道:“按衍小哥所言,那‘尸陀林’年头更久,天竺幻僧是唐时人,墓穴选在大足石石窟附近,说不定与‘尸陀林’有关。”
“但‘尸陀林’的位置地点,又是闻香教圣女所藏密卷中找到,这什么‘九天佛主’,同样是弥勒教的人,或许也有关联。”
“想那么多作甚。”
沙里飞摇头道:“好不容易有了线索,自然要查探一番,今晚咱们就去…”
话未说完,就见吕三忽然抬头。
但见天空之中,一个黑点迅速靠近,哗啦啦振翅落下,正是鹰隼立冬。
吕三扔出一块兔肉,安抚了一番后,才从鹰隼脚下取出竹筒,查看密信。
只是看了两眼,他的脸色就变得凝重。
“出事了?”
沙里飞顿觉不妙,连忙询问。
吕三面色阴沉,将信递给他,冷声道:“蜀王府那边动手了,发了花红。”
“衍小哥为给咱们争取时间,决定高调行动,一路打过来,到了内江再转道汇合。”
“发花红”
沙里飞也看完了信,骂道:“这蜀王脑子被驴踢了,自己一屁股屎,找咱们麻烦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