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帝京,九龙山。
山清水秀,碧水楼阁,朱红宫墙。
林荫茂密清幽,小道蜿蜒。
一名穿着灰色蟒服,腰缠紫珠玉带的男子走在前方,为身后那名黑龙袍的中年男人带着路,声音很细,抑扬顿挫:
“许相国,皇爷昨夜可是发了很大脾气,连最喜欢的缎田玉都给砸咯”
中年男人没理会他的话语。
蟒服男子略微侧身瞥了身后之人一眼,也便不再说话,迈着碎步快步前行。
复行数十步,林内之内别有洞天,溪流涓涓,一泓偌大湖泊碧波荡漾,而披着皇龙袍的一位老翁静静坐在湖边的一只蒲团上垂钓,身旁还摆放着一个空的蒲团。
远远看去,静谧悠然。
蟒服男子领着中年男人快步走到老翁近前,快步上前,不顾蟒袍的白净,直接在湖边湿泞的土壤上跪下行了一礼:
“皇爷,许相国到了。”
老翁也没理这蟒服男子,依旧闭目垂钓。
蟒服男子见状很懂事的后退几步,瞥了中年男人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这片皇家湖泊。
林间鸟鸣清脆,中年男人缓步走到了老翁身旁,站在蒲团旁但没坐下,望着湖水也没说话。
而这时,
平静的湖面忽然掀起了阵阵涟漪,一声似龙非虎的怪异嘶吼从湖底传出将在树梢嬉戏的几只鸟雀惊得飞起。
不过随后湖边又很快归于平静。
发丝花白的老翁安静的坐在蒲团上,而中年男人就这样静静站在他的身侧看着湖,两人都没有说话。
沉默。
沉默能够表达很多东西,尤其是对于他与他而言。
不知过了多久,
老翁似是受凉一般的轻咳了几声,呼出一口气,没回头,声音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许圣人,你不坐下,是想要朕抬头看你么?”
许殷鹤依旧没动,站在原地看着湖泊,平静的说道:
“政务繁忙,如果坐下,时间就不够了。”
话落。
沉默。
半晌,
披着皇袍的老翁缓缓撑着膝盖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腿上不存在的灰尘:
“那还是我站起来吧,反正也是钓不起来。”
此湖无鱼,唯一异兽。
一边起身,老翁一边转过了身。
而许殷鹤也见到了对方面容,沉着的眉头皱了皱。
老翁面容苍老但很是矍铄,依稀能看出那年风华的丰神俊朗,只是数根紫黑色青筋从脖颈蔓延而出几乎遍布了老翁整张脸,左眼的眼白已经黑了一半。
对视一息,
“你这眼神是觉得朕老了?”
老翁笑着弯下了腰,收拾起渔具:
“朕确实老了,三年没见,走吧,陪朕去湖心岛坐坐,就当叙旧。”
许殷鹤跟上,但并没有帮手提渔具,而披着皇袍的老翁也是知道这一点自己提在手上。
二人踏水而行,径直朝着湖心岛走去。
沉默着走出几步,许殷鹤忽然出声,声音低沉:
“伱的伤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老翁声音带着笑,很是闲适:
“我的伤你难道不清楚?能活着就不错了。不过,你难道不期望我死?”
许殷鹤没有否认,也没有认同,沉默少许看着远处悠悠道:
“当年的人,没剩几个了。”
老翁摇了摇头:
“确实不剩几个了。”
顿了顿,
老翁瞥了许殷鹤一眼,低笑一声:
“看来你最近遇到了什么好事,心情很不错?”
舞象之年相识,相交数十年,很多东西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懂。
李耀玄知道这老友不是一个喜欢怀古伤今的人。
而许殷鹤也没回他。
皇袍老翁了然,提着渔具,悠悠说道:
“能让你开心的好事,对于朕可是天大的坏事啊”
一边说着,
皇袍老翁从须弥戒中取出了一份奏折,随手递给了许殷鹤:
“看看吧。”
许殷鹤接过,没看。
老翁问:
“不看么?”
许殷鹤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奏折:
“无外乎万象宗之事。”
老翁笑了笑,意味深长:
“确实如此,动私兵攻击朝廷册封的郡城与宗门,这个罪名可是足够夷九族了。”
许殷鹤回眸望去:
“何谈私兵,何谈攻城?万象宗不是已经申明此次事件乃是他们托我相国府帮其演练兵卒么?”
老翁垂下眼眸笑了笑,转而说道:
“盛山县需要朝廷拨放赈灾的款额应该不小,可国库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