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也不是叙旧的时候。
武镖头自然没过来。
等周清离开后,冯县令:“刚才那位小友,可是武镖头的乡人?”
武镖头于是将路上的事,删繁就简照实说了。
冯县令抚须笑道:“明明几日前才遇到山匪,这位小友看起来倒是从容平静,没有受到惊吓,着实是个有静气的,说不得很快就要京报连登黄甲。”
他也是举人出身,刚做一任知县。只是举人出身,升迁比进士难上许多。好在他用心为官,考功倒是不差,如今有了武镖头送来的山匪首级,冯县令便有机会往上再动一动了。
山匪首级的事既然与周清有关,他听了武镖头述说后,心里油然对这个长相不俗,面容沉静的少年生出好感来。尤其听到,周清是本次乡试副主考陆提学亲自点中的案首后,心中好感更增。
毕竟那陆提学是两榜进士出身,有了乡试副主考的履历后,指不定哪天就再升一级。
横波县附郭长州。
万福客栈正好也在横波县管辖的地盘。
出了人命案子,张家的人打点衙役,来到乡试供给所向正担任监临官的冯县令报案。看了张家人的诉状。
“你们意思是这位姓周的相公是凶手?要本官捉拿他?”
“是。”张家的书童跪在地上道。
冯县令神色冷淡:“可有证据?”
“暂时没…,可是我家公子在长州从没得罪过人,只有那周清不识好歹,心中对我家公子,颇有怨怼。而且同在客栈住着,除了他还能有谁?还请大老爷明察。这一点茶水是孝敬大老爷的。”
冯县令看都没看所谓的茶水费,直接冷着脸道:“无凭无据,要本官立案,你们当本官是糊涂官么?”
“我家老爷姓张,乃是江州的举人…”书童不免一慌,自报家门。
冯县令:“本官只知奉公守法四字,伱拿不出证据,便是构陷。来人啊,将这人抓到县衙大牢里去,本官怀疑这案子另有隐情。”
出了人命案子,抓周清是不可能的。
人家在乡试考场里,副主考陆提学还是周清道试时的座师。指不定这一科便中了举。
那江州张举人他也听过,就一个独子,如今人没了,张家还能有什么气候?反正不管怎样,先将这书童抓进去。
人命案子,不可能不了结。
他看这书童目光躲闪,说不得就是凶手了。
以仆弑主,这类事在天南不是没发生过。
书童没想到自己来报案,反倒是给自己牵涉进去。而且金刚寺两位大师,突然一下态度冷淡不少,那猛虎帮的人,更是直接动身返回江州。
他本以为花钱报官,能有些用处,谁知这县令居然不收钱。
莫不成,这还是个清官?
他乍然遇上张慎身死之事,本就有些六神无主,现在又遇上这一遭,登时瘫软在地。
后面衙门仵作出动,发现张慎中了两种剧毒,而且案发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多半是身边人所为,书童的嫌疑于是更大了。
周清排队接受搜捡,进入贡院,就看见供奉在中央的几位上古圣人学问家。
上古圣人,做学问,立道德礼法,将人与禽兽区分开来。
他们的塑像,在乡试贡院里,受了不少读书人的参拜。周清敏锐,从塑像身上,觉察到一种至大至刚的气息,在贡院里,无形中构建出一个名为“礼”的事物。
仿佛规矩,人人须得遵守。
考场油然肃穆起来。
考生到齐之后,本次恩科乡试的主考官,天南路的经略安抚使宋河来到,有几位官员陪同,陆提学在其中,与宋河距离很近。
宋河身边还有一个武僧,太阳穴高高鼓起,身上有股令人胆寒的气息。
而宋河出现在一众考生和其他官吏眼前,众人纷纷见礼。
一时间,成为贡院的中心。
掌管一路各州各府的军事,生杀大权在手,宋河无形间有种外露的霸气。这是真正的大人物。
哪怕明显功夫高深的武僧,在宋河旁边亦收敛锋芒,沦为陪衬。
许多考生,不禁生出“大丈夫当如是”的感觉。
这才是做官。
因此对乡试中举的渴望,不由更深。
举人有做官的资格,一旦中举,人生由此得志,与过去再也不同。
此所谓,跃龙门。
对于周清而言,求取功名是势在必得的,但他求功名的根本原因是为了获取更多的资源修行。
追求,终归是不同的。
但眼下的行动,与考生们又何尝不是一致的。
“或跃在渊,无咎。”
他是时候冒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