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是何等存在?
如果说元始是阐释、彰显“道”的本身。
那么太清便是赋予众生有了对“道”的认知。
道一直存在。
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
可以说,世无太清,众生便没有识“道”的途径。
其他道祖或许有这能力,却未必乐意这样做。
太清不一样,实实在在将对“道”的认知,写在了道德经上。
这样的人物,竟然要与周清论道。
周清此刻的压力,其实比直面元始还要大。
青年看向太清,一只手攥紧,然后松开,悠悠地叹息一声,“周清,太上道祖欲要与你论道呢?”
这件事确实有难以言喻的恐怖压力,反过来看,何尝又不是一种亿万劫难逢的机遇。
世间有几人能与太清论道?
哪怕佛陀贵为道祖,也被太清化胡为佛。
周清说是没压力,那是骗人的。
可要说有多大的压力,那也不见得。
到他这一步,想死难,想输也难。
当然,要赢,他也没弄清楚,到底怎么才算赢。
哪怕青玄、太乙,都有各自的诉求。
三清亦是如此。
对于道祖而言,没有对错,只在乎自己选择的道路,能不能走下去。
仅此而已。
所以太清来论道,却未必是找茬。
周清打算先确认这一点,“这场论道,与老聃开辟人道纪元有关吗?”
他凝视太清。
太清道人:“如果你想得到这个机会,我可以帮你。”
周清心道果然。
哪怕太清为老聃出世,早有谋划,可真当周清要开辟人道纪元机会时,太清也能毫不在意地抛弃自己的谋划。
这就是太清。
你永远不知道,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需要付出什么?”
太清道人:“我不是元始。”
简简单单一句话,令太清和玉清元始有了本质的区别。
元始至高至尊,从来都很目标明确,且坚定。
如果说,元始是最高的山,那么太清就是最长的河,贯穿始终。高山要做最高,太清这条河,却绝不会和高山比高,而是会绕过去。
周清禁不住笑了,说道:“那我们开始论道吧。”
他说话间,在这天河边上,响了一个霹雳。
一场瓢泼大雨,无端下了起来。
转瞬间,周清身边的场景变幻。
这里像是首阳山,又不像是首阳山。
天地间,孤零零地好像只有一个人。周清睁开破妄法眼,雨水遮挡的视线一下子清晰不少。
按理说,他早就过了畏惧风雨雷电的年纪。
此时此刻,心里无端生出几分不安来。
追根究底,这些并非对风雨雷电的畏惧,而是来源于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寞。
他现在太孤独,太寂寞。
他如此,道也如此。
太清论道却不言,而是直接让周清感受最深层的道。
这种寂寞,并非任何亲朋故旧所能慰藉。
天地山川,雨水如线,这些都具有无法言喻的自然规律之美。任由周清用破妄法眼洞悉真实,看到最动人的一面。
他能看到,一滴雨水中,有数十上百万个微小气泡,旋转生灭,排列组合,其实比一修道者毕生的经历都精彩百倍千倍。
人一生之微渺,当真如尘土也,甚至还不如。
当一个存在认识到这些大道无情运转的规律,并成为其一部分时,那么人世间的情感,是否显得多余?
太上忘情。
面对如此之道,情之一物,如何能不忘?
雨势愈发地急迫起来。
青年旁观一切,他看到雨势急迫时,眼底里有一丝赞赏,也有一丝惘然。
雨势的急迫,代表周清对大道的参悟,已经来到一个无限接近至高的层次,故而已经能影响大道的运转。
只可惜,这只是接近,并非真正到了那个层次。
何况即使到了,又能如何呢?
青玄、太乙以及他,都对此深有感触。
直到如今的布局,何尝不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不甘?
大雨磅礴落下。
太清静静地负手在山间一处听雨亭里。
这处亭子昔年应在太乙峰,如今被征用了。
这场论道,无需太多言语的交锋。
哪怕周清的破妄法眼,此刻也发现不了太清的身影,对于太清所在的身位,完全会无意识地忽略过去。
周清漫步山道。
有时候,快如电光石火。
有时候却慢条斯理,宛如蜗牛爬行。
在这种快慢地交替中,周清更是在诠释一种动静快慢的道理。
惊雷闪电,磅礴大雨,都成了周清的一部分。
由太清大道生出的天象,赫然被周清化入自身。
太清见到眼前的一幕,没有丝毫惊讶。
本该如此,理所当然。
随口又说了一句:“该你了。”
周清不知道这场和太清的论道何时会结束,但他想要去最高的地方。
去山顶,去云间,去看清山的全貌。
许多年前,周清看到一座山,就会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
现在,依旧如此。
在磅礴不息的雨声中,不知何处传来一声牛哞。
周清止步,闭上破妄法眼,用心灵厘定了声音的来源,然后睁眼看过去。
在瓢泼雨势中,一个道童骑着青牛从容地行走在山道里。
道童拿起短笛横吹,笛声急促时,宛如闪电。
周清听到之后,心脏如同擂鼓一般,剧烈跳动着。
可是他十分割裂。
哪怕心脏如此剧烈活动,道体的浑身气血,也波澜不惊。
他的神魂也安定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