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尘土飞扬,好似一道长帘徐徐分开。
沈仪垂手而立,视线中逐渐多出了一座无比雄伟的高山,气势恢宏,仿佛一道天堑伫立身前,望不到边际,相较之下,外面的无名山只能算是低矮的土坡。
在见到其真容的瞬间。
一抹令人浑身战栗的厚重压迫感径直落在了沈仪的身上。
但沈仪还是有种浑身上下近乎被碾成齑粉之感。
他身躯猛地一俯,双膝疯狂颤抖,差点跪倒在地。
沈仪下意识想要唤出归墟仙甲护体,指尖也是落在了眉心,欲要开启白玉京仙城。
然而却祭了个空。
如今立于此地的仅是一道神魂而已,他那些所谓的倚仗,在这无名山内尽数失去了效用,能靠的只剩下自己。
沈仪终于明白为何必须要淬体修士才有接近这机缘的可能。
唯有似自己这般,体验过妖丹锻躯,魔血灼身,凰火淬体的修士,才有那么一丝在这厚重的压迫之下,将脊背重新挺直起来的机会。
“呼。”
沈仪闭上眼,五官间多了几分狰狞。
能撕裂白玉京妖魔的手掌倏然攥紧,没有引起天地变动,唯一的作用,便是让他极其艰难的朝前方踏出了一步。
在这座宝山的面前,墨衫身影显得那般微渺,步伐缓慢,甚至显得有些踉跄,但却从未停止过。
相较于其他修士所经受的磨练,沈仪寥寥数年的修行经历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论及为了修行所吃的苦。
哪怕面板推演时,每次反馈而来的折磨百不存一,但当推演的时间足够恐怖时,所积累下来的苦痛,同样也来到了一种骇人听闻的程度。
能吃苦不算什么值得吹嘘的事情,更何况这份苦痛的主要原因,大部分还是来自于沈仪胡乱修改功法,瞎吃丹药,更是把妖丹和魔血当成水米食用,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但这些经历,却是实打实的帮他来到了山脚。
沈仪略微垂眸,看向脚下那条弯延的山道,沉吟片刻,随即迈步踏上了那条碎石小径。
当他的靴底触及山道的瞬间,神魂仿佛化作了实体。
沈仪只听得浑身喀嚓作响,轰的一声被浩瀚力道压在了地上,整个过程中连丝毫抵抗的余地都没有。
他用来支撑身体的手肘近乎碎裂,墨衫迅速被猩红血浆染湿。
但在如此浑厚的力道下,山路上哪怕一颗最渺小的石子,都未曾震动一下。
稍作调息以后,沈仪侧眸瞥了眼手肘,神情平静到极点。
哪怕是真的身躯彻底开裂,甚至熔到只剩白骨,他都曾亲身经历过一遍,更何况这只是无名山造出的假象罢了。
不过这触感能如此真切。
看得出来,这座山的确是藏着好东西啊。
念及此处,沈仪抬头朝着上方看去,视线被山壁和绿荫所遮蔽,看不见顶峰。
他双掌再次发力,想要重新撑起身子。
就在这时,先前的浑厚力道再次袭来,沈仪还未起身,便感觉到了一股排斥力,似乎是想将自己推出这片天地。
他突然想到了先前搬山宗道子的话语,在支撑不住的时候,无名山会强行将神魂送出去。
也就是说,自己若是真的要站起来,便会神魂崩溃?
沈仪思忖片刻,突然察觉到笼罩在身上的力道似乎柔和了一些,似乎是为了方便修士去仔细感悟。
他脸色微微一变。
坏了,这不是比谁犟,这是在测脑子。
如果说这条山道是个关卡的话,这一关大概率不是要让修士硬抗这股力道,而是去领悟,同化这力道中的真意。
沈仪倒不是对自己没信心。
主要是他哪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慢慢感悟,要是真花个几千上万年,先不说搬山宗同意不同意,就算真放任自己在此地观山,等出去以后,怕是整個南阳宝地都被人给踏平,玄庆前辈都得给人家抓去劈了当柴火烧。
即便真领悟了仙法,还能时光倒转不成。
念及此处,沈仪唤出了面板,他不太确定面前的这座山,到底算不算是一门功法,按理来说应该是算的,只是没有具体的文字而已。
山法:未入门 一行提示掠过视线,但却和那些小诀一样,并没有具体的词缀划分。
能拥有如此玄妙的宝山,里面藏着的肯定不是一段小诀。
大概率是因为目前还未将这功法看完整。
沈仪瞥了眼自己还剩下的百万余年妖寿,重新抬眸看去,这一次,他的目光好像能穿透那石壁和绿荫,直直的朝着山顶看去。
唯一可惜的便是,在这无名山中,无法让妖魂相助。
单靠自己,怕是要浪费许多妖寿了。
搬山宗内,无名山脚。
杨运恒取了宝丹,重新踏空而归,刚刚落地便是发现了异常。
只见自家道子并没有如同往常那般开始观山。
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沉默的盯着那席地而坐的墨衫身影。
“道子,宝丹取回来了。”
杨运恒摊开手掌,疑惑的朝着沈仪看去。
他先前不在,并没有看见那滴滚落的汗珠,故此也不知道阎崇嶂到底在震惊什么。
“好。”
阎崇嶂终于叹了口气,转身接过宝丹,顺便瞪了杨运恒一眼。
倒不是吝啬无名山中的功法。
只是埋怨这大长老说话吞吞吐吐,没有给自己提前做好心里准备,刚才差点失态。
他有想过沈小友的天赋不错,但却没想到会如此惊人。
至少从目前的进度来看,甚至比他阎崇嶂当年还要强出一筹。
自己花费这么多年,至今都未触及那山道上的第二块路碑,相当于只领悟了一式半的功法。
若是换作这位沈小友,估计早就将第二式功法领悟齐全了。
实在是可惜,可惜对方生在了南洪。
“咳咳。”
杨运恒突然轻咳了两声。
像是猜出了道子心中所想,在递过去宝丹的同时,又顺势使了个眼色。
现在弥补也为时不晚。
若是能将沈小子招揽入搬山宗,给其认真观山的机会。
数万年后,哪怕自己等人已经没有修习的机会,至少也能给宗门留下一本新的强横灵法,而且是无比适配淬体武夫的那种,对他们的意义远超其他的灵法。
阎崇嶂皱了皱眉,接过宝丹,站在原地考虑起来。
并非担心沈仪影响到自己什么,两人年纪相差太大不说,就以他在搬山宗的地位,压根不必去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主要是当着南洪几位道子的面,打起了人家宗门弟子的主意,实在不是坦荡之举。
说出去都让人耻笑。
阎崇嶂犹豫间,不由将目光落在了杨运恒脸上,想要再与对方商量一下。
就在这时,却见这位大长老矍铄的老脸上,脸皮突然剧烈的抽搐起来,瞳孔也是本能的紧缩,竟是露出了咬牙切齿这般失态之状。
“他…他…”
“阎道子!”
魏元洲突然低呼一声。
阎崇嶂赶忙转身看去,只见魏元洲和苏红袖已经隐隐拦在了自己前方,而白巫则是落至最后,将那盘膝而坐的沈小友给护在了身侧。
产生这般变化的原因,则是一直安静盘坐的沈仪,身上的墨衫忽然被汗意浸湿,仿佛刚刚落了水一般。
漆黑发丝之下,那张本就白皙的脸庞,突然显出了几分油尽灯枯的病态。
就连唇间也是没了血色。
阎崇嶂死死盯着沈仪,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咽咽喉咙,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回过神来,面对三个道子略带不善的注视,他竟也没了解释的兴致,只是将手里的宝丹递过去:“这是正常情况,喂他服下吧…我师尊还在宗内闭关呢,真想动手,也无需使用这般下作手段。”
苏红袖看着阎崇嶂的神态变化。
突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曾经在天剑宗时,自己偶尔指点一下其余亲传,那些人也会露出类似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