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峰陡峭入云,形似白玉的平台宽阔,其上有南阳浮雕悬立。
类似的地方共有七处,偏居南洪一隅。
诸多修士来往匆匆,和先前相比,神情间少了几分从容,多出些许严肃。
时至今日,哪怕人人都能看出气氛的变化,但南龙宫仍旧没有和七子间产生什么正面的冲突。
然而,除去仙宗以外的那些附庸势力,无论是靠着什么谋生的,都察觉到世道愈发艰难起来,水下的龙宫妖兵越来越难打发,门人发生意外的次数也逐渐频繁。
很显然,南龙宫不仅要断了七子的供养,更是要封锁这些仙宗的耳目。
把南洪七宗真正的重新逼回角落里!
道子们归宗时带回的消息并不算好,虽有收获,但仍旧没有从西洪请来足矣决定局势的强者,反而让人看清了西龙宫的态度。
据说西边那群玉角银龙,竟是敢于勾结万象阁设局伏杀南洪道子,全然是一副不死不休的做法。
若是两座龙宫联手杀来,南洪七子即便只是固守一地,也必然要付出惨重代价。
南龙宫这般温水煮蛙,钝刀割肉的举动,就连他们这些普通长老和弟子都能看明白,宗主和道子们又如何不清楚。
动手是肯定要动手的,只是还在等一个时机罢了。
在等——
不少修士抬头看去,皆是看见了清月宗主的宝船自天际掠来,船头处两道身影并肩而立。
除了清月宗主以外,旁边还有一位,是那莫名让诸多道子都心悦诚服的南阳宗主。
“回来了!”
一时间,无论地位高低,但凡是看见了这条宝船的,诸多修士皆是俯身行礼,恭迎宗主归来。
随着宝船掠走。
他们逐一起身,心思各异的对视而去。
如今这两位从西洪归来,七宗巨擘齐聚,面对南龙宫的咄咄逼人,势必是要拿出一个态度的。
到底是议和,还是重拾仙宗威严,或许很快就会有答案。
天剑宗大殿内,殿门紧闭。
平日里身为宗门领袖的道子们,此刻却是安安静静的候在两侧,听着姬师叔述说在玉山的见闻。
“陨落了一位天境龙子?”碧海宗主诧异的看过去,随即沉思道:“那不出几月,祁家老大必然是要被抽调回去的。”
说实在的,如非南龙宫突然发疯,七子其实没有重新出山的打算。
本就不够充沛的底蕴,在十万年中不增反减,又单薄了许多。
主要是…出山的目的是什么。
重新做回洪泽的顶级势力?
哪怕是南洪七子如今仅存的实力,只要愿意站出来,不说再次和东龙宫、无量道皇宗这些大势力比肩,至少不会输于西龙宫和岳家之流。
只要心够狠,敢打敢拼。
在北洪或者东洪占下几块合道宝地,供弟子门人,以及那些附庸势力们休养生息,绝对比现在的情况好无数倍。
但问题是,当初“禁足”南洪七子的,其实是东龙王。
那尊龙王借着紫菱的名义,从仙人手中护住了七子,没有让仙威迁怒到剩余六宗。
毕竟洪泽仙人也吃不准已经上了天的紫菱,是否还在意洪泽的这群族人…大抵是在意的,毕竟天上太过孤寂,时间长了,总是忍不住想念曾经的亲情。
他辛辛苦苦才将紫菱送了上去,自然不可能为了区区六个宗门,冒着要和紫菱翻脸的风险,哪怕仅有一丝可能也犯不上。
这才有了如今的情形。
若是南洪七子主动出去,那就是打破了这个约定,到时候不说洪泽大仙会如何,那群想方设法谄媚仙人的狗腿子们,是肯定不介意对自己这群南洪修士动手,讨得大仙一笑的。
所以目前的状态,其实就是整个洪泽势力,留给七子最后的脸面,而且这份“温和相待”更多还是看在东龙宫的份上。
既然祁老大要被调回去,那只要稳到那个时候,南洪的这场纷争似乎就要这般儿戏的结束了。
毕竟就算柯家太子再怎么发疯,也绝对不会认为仅凭他南龙宫,真能和七子相抗衡。
那头老龙王若是离了龙窟,可没有镇压群雄的实力。
就连剩下的诸多宗主,也是略有些恍惚的收回了目光。
似凌云和无双宗的宗主,微不可查的吐了口气。
灵岳宗主沉默不言。
但像那天剑宗主,虽同样收回了眸光,眼睛里却还是掠过了一丝淡淡的失望。
身为南洪七子的那柄剑,他接过宝地的使命,就是为南洪七子斩去一切拦路者,使南阳大日能安然映照这片水陆。
如今这柄剑愈发锋利,却似乎再无出鞘的机会。
对于叶鹫而言,这无疑也是种悲哀。
“我还有点事情,要先回宗一趟。”
沈仪缓缓起身,有些不太习惯这种坐在一起闲聊的举动,对于这些宗主的漫长寿元而言,哪怕枯坐个数十年,也就是弹指一瞬的事情,但对沈仪来说,真的有些无聊。
他取出一枚玉简,放在了旁边叶鹫的桌上。
随即便是拱手道别,迈步离开了大殿。
“怎的出去一趟,回来还是这般生疏。”
邓湘君好奇的朝姬静熙看去,沈仪当时着急忙慌的离去,最后却是和姬师妹一同归来,他本以为两人的关系还不错。
没等对方回答,他又朝着桌上玉简看去:“这又是何物?”
叶鹫拿起来扫了眼,随即蹙眉:“联系搬山宗主的传讯法宝?怎么,那搬山宗还真打算跟着咱们去和龙宫拼死拼活?”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
跟着南洪七子混,那真是只有挨打的份,没有吃肉的机会。
然而姬静熙却是侧眸看了过去:“那位黄道友说了,搬山两大宝地所有修士,包括他自己和分宗主在内,任凭沈宗主差遣。”
此言一出,大殿内迅速陷入沉默。
叶鹫的笑容还未褪去,再看向手中玉简时,突然觉得烫手了几分。
搬山宗主在他面前,当然算不得什么强者。
但把身家性命尽数托付给旁人的举动,却是蕴藏着连他都感觉到心悸的信任。
哪怕沈仪是那黄道友失散多年的亲爹,都不可能让一尊宗主做出这般决定。
修为较低,且和沈仪没有太多交集的凌云宗主和碧海宗主,此刻更是神情愕然。
别忘了,姬师妹可没说人家任凭南洪七子差遣,而是单独提了沈仪,说明这事儿跟七子没关系,就是人家南阳宗主的面子。
怎么…怎么一个别宗的修士,竟是比他们这些盟宗人更信得过沈仪。
“呼。”
叶鹫长出一口气,举起那枚玉简,尝试问道:“那就打?”
其余几位宗主脸色古怪的看了过去。
哪怕搬山宗这举动确实骇人,但即便再算这两位地境修士,顶多能让七子在面对龙宫的阴招时多几分从容,可不足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我随便问问罢了。”
叶鹫收回了那枚玉简,相较于搬山宗,他之所以问出这句话,其实更大的原因,在沈仪本身。
能让合道境修士如此信任,这小子定有不凡之处。
而且对方为何单单把玉简给了自己,而不是其他几位宗主。
说不准这位沈宗主,想法跟自己更接近?
南阳宝地。
李清风和玄庆早就立在祖师殿前迎接,都无需用眼睛去看,在合道以后,那袭墨衫踏入宝地的瞬间,连整片天地都在为之庆贺。
“回来了。”
玄庆感受着天地气息的变化,恭恭敬敬朝着天际施弟子礼。
两人虽境界稍低,却是分别承担着道子和大长老的职责,将整个宝地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么忙啊…我还想跟宗主回禀一下,其他盟宗这段日子对咱们的照顾。”
李清风虽察觉不到气息变化,但也能从玄庆前辈的举动中,判断出宗主已经离去。
目前的南阳宗还没有庇护附庸的余力,就连自保都要靠着盟宗帮忙。
犹记的当初宗主刚刚返虚之时,还能带着自己出宗“赴宴”,随着对方境界越来越高,整个宝地中好像再无人能跟上宗主的步伐。
不过,好像除了宗主以外,其余人的日子都是愈发平静起来。
在洪泽水陆,平静这种东西,乃是每个修士的奢望,每个人都知道,这份平静是如何得来的。
“宗主心里清楚,也绝不会亏待盟宗。”
玄庆转身回了祖师殿,他或许是七子修士中最了解沈仪的人,对方甚至抱有要为了自己与仙人交恶的念头,师叔们如今付出的这点东西,大概会是他们此生最划算的一笔买卖。
沈仪来到最熟悉的那座山峰,略微怔了下。
只见原本空荡的山头,不知何时竟是多出了一座雄伟的宝殿,四周清净空荡,殿内飘荡着缕缕青烟,让人心神宁静。
仅有几个续香弟子,在看见沈仪后,强行按捺住情绪间的激动,恭敬行礼,然后再不敢打扰,整齐的退出了修行大殿。
和这些弟子相比,最后那道素洁的墨色长衫身影,脸上并没有太多看见传闻中存在的震撼,反而蕴着浓浓的追忆。
“不去修行,来这儿添香?”
沈仪罕见的止住了他的匆忙步伐,稍稍停留了片刻。
“回禀…”
墨衫女子尊敬拱手,话音未落,便是看见了沈仪稍稍的挑眉。
她抿抿唇,眼中多出几分温暖笑意,随即缓缓垂下了双掌,虽神情细节间仍旧有些局促,但垂手而立的模样,仍旧有了当初溪台山初见时的洒脱。
“有在刻苦修行,但想你的时候,也忍不住过来看看。”
虽是化神境弟子,面对着地境大圆满的宗主,中间可谓隔着天地鸿沟,但只要沈仪允许,她便还是那个沉默寡言,却从不畏惧直抒胸臆的姜秋澜。
沈仪沉吟瞬间,从腕上取下了一枚金镯。
见状,姑娘稍稍退后一步,然后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推辞之言,只是噙着笑意,犹豫片刻,问出了那句特别想问,却迟迟没有机会的话语。
她认真的看过去:“你还好吗?”
“还行。”沈仪轻点下颌。
“那就好。”姜秋澜舒了一口气,随即重新行了一个礼,脚步轻快的下了山。
关于沈仪的传闻,她早就耳熟能详,以至于倒背如流。
如今她已经再帮不上这座高山什么,但至少不能成为对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毕竟沈仪已经不再是青州的镇魔大将,而是整个南洪宝地的天。
能陪着他走过一段路,便是种很不错的体验了。
况且,相较于那个一看就是从女人手腕上取下来的金镯子,她还是更喜欢自己那枚化血牛妖的妖丹。
“呼。”
沈仪安静立了一会儿,少有的摇头笑了笑,迈步踏入了大殿。
想要让这些人,继续平静的生存于洪泽水陆,他要走的路还有很远。
念及此处,沈仪收敛心神,盘膝坐于殿中蒲团。先是检查了一下几位殿主此行的收获,在柯十三满脸紧张的注视下,他还是选择了将这些尸首化作血河灌入了对方的镇石之躯。
虽说玉角银龙和黄煞毒龙间有不小的差距,或多或少会浪费一些血脉,但随着境界的提高,沈仪也是发现了修士斗法,质量的重要性远远高于数量。